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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牢狱,换来一句“叫他爸爸”。

我刚出狱,站在曾经的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开了。

我的妻子林薇,穿着一身我从未见过的昂贵连衣裙,妆容精致。

她看到我,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丝慌乱和厌恶。

“你怎么回来了?”

她身后,一个穿着卡通睡衣的小男孩探出头,好奇地看着我。

“妈妈,这个叔叔是谁?”

林薇的身后,走出一个男人,穿着丝质睡袍,很自然地将手搭在林薇的腰上。

是江枫。

她学生时代的白月光。

江枫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看着一只丧家之犬。

“薇薇,不介绍一下吗?”

林薇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蹲下身,摸着小男孩的头,声音却冰冷刺骨。

“然然,叫爸爸。”

1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五年。

整整五年。

我在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每天都在倒数着出狱的日子。

我想象过无数次和林薇重逢的场景。

她会哭着扑进我的怀里,说她等得好苦。

我会抱着她,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

我甚至连我们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那个叫然然的孩子,眉眼间和江枫有七分相似。

他的年龄,看起来大概三四岁。

我入狱五年。

时间线,对得严丝合缝。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江枫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里满是炫耀和施舍。

“陈默,好久不见。这五年,辛苦你了。”

他顿了顿,搂紧了林薇。

“薇薇和然然,我一直照顾得很好,你可以放心。”

放心?

我该放心什么?

放心你睡了我的老婆,生了你的儿子,住着我的房子吗?

我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传来一阵阵刺痛,才让我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林薇终于抬起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和施舍。

“陈默,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我面前。

“离婚协议,我三年前就单方面起诉了,法院判了。这是五百万,算是给你的补偿。”

“拿着钱,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

她说得多么自然。

仿佛我才是那个闯入他们幸福家庭的第三者。

我看着散落在脚边的离婚协议和那张轻飘飘的支票,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五年前,林薇的弟弟林涛酒驾飙车,撞死了一个人。

林家动用所有关系都摆不平。

那天晚上,林薇跪在我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她说她弟弟是林家唯一的根,他不能坐牢。

她说只要我肯替林涛顶罪,她和整个林家都会感我一辈子。

她还说,她会等我出来,等我堂堂正正地娶她。

我爱她,爱到可以为她付出一切。

我答应了。

我揽下所有罪名,被判了五年。

进去之前,我把名下所有财产,一套市中心的房子,一辆车,还有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全都转到了林薇名下。

我说,等我出来。

她说,我等你。

多么可笑的誓言。

现在,她用我的钱,养着她和别的男人的孩子,还想用区区五百万,把我像垃圾一样打发掉。

“不够。”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林薇皱起了眉:“陈默,你别得寸进尺。五百万,够你这种刚从牢里出来的人,安稳过下半辈子了。”

江枫也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鄙夷。

“陈默,做人要知足。你现在一无所有,这五百万是薇薇心善才给你的。不然,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他们,看着那栋我曾经亲手设计的房子。

那是我准备和林薇共度一生的地方。

如今,却成了我和她之间最大的讽刺。

“我说,不够。”

我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我要的,你们给不起。”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林薇气急败坏的声音。

“陈默,你什么意思!你别后悔!”

后悔?

从我决定替林涛顶罪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后悔了。

但我真正要做的,不是后悔。

而是让他们,比我后悔一万倍。

走出那个高档小区,我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城南旧区的筒子楼。”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我几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

从天堂到地狱,不过是一扇门的距离。

车子在破旧的筒子楼前停下。

我付了钱,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楼。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我找到了那个熟悉的门牌号。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推开门。

看到眼前景象的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狭小昏暗的房间里,我妈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我爸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佝偻着背,一边给我妈喂药,一边不住地叹气。

听到动静,他们同时回过头。

看到我,他们都愣住了。

下一秒,我爸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默……你,你回来了?”

我妈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快步走过去,跪在床前,紧紧握住我妈冰冷的手。

“妈,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爸在一旁,一个劲地抹着眼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看着他们斑白的头发,看着他们布满皱纹的脸,看着这个家徒四壁的房间。

一股滔天的恨意,从我的心底疯狂地涌了上来。

当年我入狱前,林薇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她会把我爸妈当成亲生父母一样照顾。

林家家大业大,随便漏一点出来,都够我爸妈安享晚年。

可现在呢?

我妈病重,我爸苍老。

他们住在这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过着最贫苦的日子。

林薇!

林家!

我死死地咬着牙,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爸,妈她……这是怎么了?”

我爸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悲伤。

“你妈她……是尿毒症,晚期了。医生说,要换肾,不然……不然就没多少日子了。”

换肾?

那得多少钱?

我爸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摇了摇头。

“别想了,小默。咱们家现在这个情况,哪有钱换肾啊。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我的心,像是被刀子反复切割。

“林薇呢?我让你们去找林薇!她为什么不管你们!”

提到林薇,我爸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妈却拉住了我的手,虚弱地摇了摇头。

“小默,不怪她……是我们,不想去麻烦人家……”

不想麻烦?

我看着我妈善良而懦弱的脸,心如刀绞。

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去找过了。

只是结果,不堪回首。

我不用问,也能猜到林薇和她那一家人,会用怎样刻薄的嘴脸,来对待我的父母。

“爸,妈,你们放心。”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恨意和翻涌的情绪。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妈的病,必须治!”

我爸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小默,你刚出来,能有什么办法?你可千万别去做傻事啊!”

我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爸,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

“我只是去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一切。”

说完,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母亲。

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房间。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掏出手机。

那是一部最老款的诺基亚,是我出狱时发的。

我翻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而警惕的声音。

“是我,陈默。”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然后,传来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呼。

“默哥?!你出来了?!”

“嗯,出来了。”

“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接你!”

“不用了,阿光。”

我看着远处那栋亮着灯的写字楼,那是江枫公司的总部大楼。

“帮我办件事。”

“默哥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阿光绝不皱一下眉头!”

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帮我查一下,江枫的公司,‘枫林集团’,最近是不是在竞标城西那块地。”

“另外,帮我准备一份礼物。”

“明天,我要亲自送给江枫一份大礼。”

2

阿光是我的狱友,因为讲义气,脑子活,在外面也有些门路。

他办事效率很高。

不到半个小时,就把我需要的东西全都发了过来。

“枫林集团”,由江枫的父亲一手创立,后来和林家的产业合并,实力雄厚。

最近,他们确实在全力竞标城西那块地。

那块地皮,是政府未来几年重点规划的新区核心,谁能拿到,就等于拿到了未来十年的金饭碗。

为此,江枫几乎是赌上了整个集团的未来。

而我手里,恰好握着一张能让他万劫不复的底牌。

那张底牌,就是当年林涛撞死人的真相。

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场普通的酒驾肇事逃逸案。

只有我知道,不是。

被撞死的那个人,是城西地皮原主人的独子。

那场车祸,也根本不是意外。

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有预谋的谋杀。

目的,就是为了逼迫那个老地主,低价卖出那块地。

而策划这一切的,正是江枫。

林涛,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我,则是那个被推出来顶罪的,最愚蠢的替死鬼。

这些证据,我当年并没有全部交出去。

我留了一手。

我把最关键的一份录音,藏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我曾经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有用到它的那一天。

我天真地以为,林薇会信守承诺,等我回家。

现在看来,我真是错得离谱。

第二天一早,我换上阿光送来的一身得体西装,出现在了“枫林集团”的楼下。

前台小姐拦住了我。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找江枫。”

“请问您是?”

“你告诉他,陈默来了,他会见我的。”

前台小姐半信半疑地打了个内线电话。

几秒钟后,她的脸色瞬间变了,恭恭敬敬地对我说道:“陈先生,江总在顶楼办公室等您。”

我走进电梯,直上顶楼。

江枫的办公室,奢华得令人咋舌。

巨大的落地窗,可以将整个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

他坐在那张价值不菲的红木办公桌后,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坐。”

我没有坐,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将一个U盘扔在了他的桌子上。

“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江枫拿起U盘,挑了挑眉。

“这是什么?”

“你听听就知道了。”

他将U盘插进电脑,点开了里面的音频文件。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林涛。

“枫哥,那小子真肯替我顶罪?他不会把我们供出来吧?”

接着,是江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和冷酷。

“放心吧,他爱林薇爱得要死,为了林薇,他什么都肯做。一个傻子而已。”

“等他进去了,林薇就是我的人了。到时候,林家的产业,城西那块地,全都是我们的。”

“……”

录音不长,只有短短几分钟。

但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录音播放完毕,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江枫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怎么会有,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这份录音,出现在明天竞标会的现场,你觉得会怎么样?”

江枫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很清楚,这份录音一旦曝光,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城西那块地他拿不到。

谋杀,教唆,商业欺诈……

足够让他和林涛,把牢底坐穿。

整个枫林集团,也会瞬间分崩离析。

“你想要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钱?还是……林薇?”

我笑了。

“林薇?”

“那种被你玩烂了的货色,你觉得我还会要么?”

“至于钱……”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我要枫林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另外,我妈的病,需要换肾。手术费,营养费,后续治疗费,所有的费用,你来出。”

“我要看到她,住进本市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医生,接受最好的治疗。”

江枫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陈默,你疯了!你这是在抢!”

“没错。”

我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冰冷如刀。

“我就是在抢。”

“我用五年的自由,换来的东西,现在,我要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你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考虑。”

“明天早上九点,竞标会开始之前,如果我没有看到股权转让协议和钱到账,这份录音,就会准时出现在所有媒体和竞标方的邮箱里。”

“到时候,我们就在牢里,好好叙叙旧。”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我知道,他会妥协的。

因为他比我更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我刚走出枫林集团的大门,就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林薇。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陈默,你在哪儿?我们见一面。”

“没时间。”

“陈默!你到底对江枫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看来,江枫已经把事情告诉她了。

“我疯了?”

我冷笑一声。

“跟你们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陈默,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是在毁了江枫,毁了我们家!”

“你们家?”

我打断她的话,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林薇,从你让我替你弟弟顶罪,然后转身就和江枫搞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

“你忘了我爸妈是怎么病倒的吗?你忘了你们是怎么把他们赶出家门的吗?”

电话那头,林薇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陈默,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看在我们曾经相爱过的份上,你放过江枫,放过我们这一次。”

“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一千万,两千万,够不够?”

曾经相爱?

这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林薇,收起你那廉价的感情吧。”

“你和江枫,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我给你一个小时,带着你的好弟弟林涛,来城南筒子楼,给我爸妈,磕头认错。”

“如果我看不到人,后果自负。”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她会来的。

因为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我心里那点可怜的,早已被消磨殆尽的“旧情”。

她会赌,赌我心软。

可惜,她赌错了。

一个小时后,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停在了破旧的筒子楼下。

林薇和林涛,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们看着周围肮脏的环境,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我靠在墙边,冷冷地看着他们。

“上来吧,我爸妈在等你们。”

3

林薇和林涛走进那个狭小昏暗的房间时,脸上的嫌恶更加明显了。

林涛甚至还夸张地捏住了鼻子。

“姐,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怎么这么臭!”

他的话,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也扎进了我爸妈的心里。

我爸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身体气得发抖。

我妈躺在床上,虚弱地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我走到林涛面前,二话不说,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涛被打懵了,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敢打我?!”

“打你?”

我反手又是一巴掌。

“我今天还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你住的豪宅,开的跑车,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嫌弃我爸妈住的地方?”

“跪下!”

我指着我爸妈的床前,声音冷得像冰。

林涛被我的气势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求助地看向林薇。

林薇也回过神来,冲我喊道:“陈默,你够了!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看你发疯的!”

“解决问题?”

我看向她,眼神里的嘲讽不加掩饰。

“好啊,那就解决问题。”

“跪下,给我爸妈磕头认错。磕到他们原谅你们为止。”

林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让她和她高贵的弟弟,给我这两个被他们视为累赘的父母下跪?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陈默,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

我冷笑起来。

“我爸妈被你们赶出来,流落街头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过分?”

“我妈病重,没钱治病,躺在这里等死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过分?”

“林薇,我告诉你,这只是开始。”

“你们欠我的,欠我爸妈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我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林薇的心上。

她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爱她如命的傻子了。

他是一匹从地狱里爬回来的饿狼,眼中只有复仇的火焰。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她拉了拉林涛的衣袖,咬着牙说道:“跪下。”

林涛一脸的不情愿。

“姐!”

“我让你跪下!”

林薇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涛吓了一跳,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林薇也跟着,缓缓地跪了下去。

我爸妈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我爸想说什么,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磕头。”

我冷冷地命令道。

林薇闭上眼,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爸,妈,对不起。”

林涛也跟着,敷衍地磕了一下。

“对不起。”

“没听到。”

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薇抬起头,额头已经红了一片,她看着我,眼里含着泪。

“陈默,我们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道歉?”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林薇,你以为这样就够了吗?”

“我告诉你,不够。远远不够。”

“从明天开始,你,林薇,枫林集团的总裁夫人,每天都要来这里,给我妈端屎端尿,洗衣擦身。”

“直到我妈康复出院为止。”

“至于你,”我看向林涛,“你不是喜欢飙车吗?从明天开始,你去给我送外卖。一天跑不够十六个小时,不准休息。”

“你们什么时候做到让我满意了,我什么时候,再考虑要不要放过江枫。”

林薇和林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让我,堂堂林家大小姐,去伺候一个病老婆子?

让我,林家大少,去风里来雨里去地送外卖?

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让他们难受。

“陈默,你休想!”林涛第一个跳了起来。

我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薇。

“你可以选择不做。”

“但是,我保证,明天早上,江枫就会被警察带走。”

“到时候,别说伺候人了,你们林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林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她看着我冰冷的眼神,终于一点一点地,低下了她高傲的头颅。

“……好。”

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我答应你。”

第二天,江枫的动作很快。

枫林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权转让协议,和我母亲的医疗费,准时送到了我的手上。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联系了最好的医院和医生。

当天下午,我妈就被救护车接走,住进了VIP病房。

而林薇,也如约出现在了病房里。

她换下了一身名牌,穿上了普通的衣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但眼神里的不情愿和屈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护士教她如何给我妈擦拭身体,如何处理排泄物。

她看着那些污秽的东西,脸色发白,几欲作呕。

我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怎么,做不来?”

“想吐的话,门在那边。不过我提醒你,你一旦踏出这个门,我们的交易,就此作废。”

林薇死死地咬着嘴唇,最终还是忍着恶心,拿起了毛巾。

而另一边,林涛也开始了的送外卖生涯。

第一天,他就因为不熟悉路,超时了十几单,被客户骂得狗血淋头,还被平台扣了整整一天的钱。

晚上,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看到的就是林薇红着眼眶,浑身散发着一股医院消毒水和秽物混合的难闻气味。

这对养尊处优的姐弟,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而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始。

我拿着江枫给的股权,以第二大股东的身份,正式进入了枫林集团的董事会。

在第一次董事会上,我就当着所有董事的面,否决了江枫孤注一掷的城西地皮竞标计划。

我的理由很简单。

风险太高,回报不明。

我提议,将资金转向更稳健的实体产业投资。

我的提议,得到了大部分老成持重的董事的支持。

江枫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我是故意的。

我就是要一点一点,瓦解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帝国,在我手里,慢慢崩塌。

会议结束后,江枫在地下车库拦住了我。

“陈默,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你已经拿到了股份和钱,为什么还要揪着我不放?”

我看着他,笑了。

“江总,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我不是在揪着你不放。”

“我是在,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枫林集团,本来就应该有我的一半。因为我替你坐了五年牢。”

“现在,我只是让一切,回到它本该在的位置而已。”

“至于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别急。”

“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我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留下江枫一个人,在原地,脸色惨白,浑身冰冷。

他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吗?

不。

这才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我回到医院,林薇还在。

她正在笨拙地给我妈喂饭。

看到我,她手一抖,汤洒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她慌忙地拿起纸巾去擦。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床边,看着我妈。

经过一天的治疗,我妈的气色好了很多。

她看着林薇,眼神里有些不忍。

“小默,要不……就算了吧。薇薇她,也不容易。”

我妈还是太善良了。

我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

“妈,你什么都别管,安心养病。”

“有些人,做错了事,就必须付出代价。”

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林薇。

林薇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阿光打来的。

“默哥,有个意外发现。”

“说。”

“我查到,当年你顶罪的那场车祸,还有一个目击证人。”

“只不过,那个人,后来被江枫用钱打发,送出国了。”

“最近,他好像回来了。”

我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目击证人?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他在哪儿?”

“查到了,就在本市的一家酒吧里当调酒师。”

“很好。”

我挂断电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江枫,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让我从那个地狱里,活着走出来。

4

我找到那个目击证人的时候,他正在酒吧里,熟练地调着一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

他叫李响,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年轻人。

我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五年前,环城高架上那场车祸,你看见了什么?”

李响调酒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警惕地看着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

我将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

“这里面有五十万。”

“只要你把你看到的,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李响看着那张卡,眼神闪烁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

“先生,你找错人了。”

“看来,江枫给你的,不止这个数。”

我收回银行卡,又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吧台上。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甜的女孩,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你妹妹,今年应该上大学了吧?你父亲的病,还需要长期治疗,花费不小吧?”

李响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怒吼道:“你敢动他们,我跟你拼了!”

我任由他抓着,面不改色。

“我不是江枫,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帮你妹妹,解决所有上学的费用,也可以把你父亲,送到国外,接受最好的治疗。”

“我甚至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们一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而你,只需要把你当年看到的真相,告诉我。”

李响的眼神,开始剧烈地挣扎。

一边是江枫的封口费和威胁,一边是我给出的,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过了很久,他才颓然地松开了手。

“……我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悔恨。

“那天晚上,我开着车,就在那辆肇事跑车的后面。”

“我亲眼看到,那辆跑车,是故意加速,撞向那个行人的。”

“车祸发生后,车上下来两个人。”

“一个,是林家的那个小少爷,林涛。”

“另一个……”

李响深吸一口气,似乎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另一个,是谁?”

我追问道。

“是江枫。”

“我看到江枫,从驾驶座上,把已经吓傻了的林涛,拖到了副驾驶。”

“然后,他对林涛说了几句话,就自己开车跑了。”

“后来,警察来了,林涛就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罪名。”

李“响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原来,是这样。

原来,当年开车的人,根本不是林涛。

是江枫!

他才是真正的肇事者!

他不仅策划了这场谋杀,还是亲手执行的人!

林涛,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被他利用的,愚蠢的棋子。

而我,更是傻得可怜。

我替一个棋子,顶了一个弥天大罪。

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坐享其成。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恶心,涌上我的心头。

江枫!

你好狠的算计!

我看着李响,声音冰冷。

“这些话,你敢不敢,当着警察的面,再说一遍?”

李响咬了咬牙。

“我收了他的钱,还签了保密协议。如果我说了,我就是敲诈勒索,我也会坐牢的。”

“你不会。”

我看着他,眼神坚定。

“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你不是敲诈勒索,你是污点证人,有重大立功表现。”

“我会保证,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现在,告诉我,你敢不敢?”

李响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敢。”

“为了我爸,为了我妹,也为了我这几年备受煎熬的良心。”

“我敢!”

拿到李响这个最关键的证人后,我没有立刻报警。

直接把江枫送进监狱,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在最风光,最得意的时候,从云端,狠狠地摔下来。

摔得粉身碎骨。

第二天,枫林集团召开了一个重要的发布会。

宣布他们正式和一家海外的顶尖投资机构,达成了战略合作。

发布会现场,名流云集,媒体无数。

江枫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站在台上,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他高谈阔论着枫林集团的未来蓝图,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商业帝国的辉煌。

林薇也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江枫,眼里充满了痴迷和爱慕。

这几天在我面前的屈辱和不甘,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在她看来,只要江枫还在,只要枫林集团还在,她就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总裁夫人。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资本的盛宴中。

没有人注意到,发布会的大门,被悄然推开。

我带着一群警察,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现场一片哗然。

江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警察,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不解。

“陈默,你带警察来干什么?!”

我没有理他,而是拿过一个话筒,走到了台前。

我环视了一圈台下所有的媒体和来宾。

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江枫的脸上。

“各位,很抱歉,打扰了江总的雅兴。”

“我今天来,不是来谈合作的。”

“我是来,揭露一个杀人凶手的。”

我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杀人凶手?

江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陈默,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最清楚。”

我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江枫,五年前,环城高架,那场车祸,你还记得吗?”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

“你以为,找个替死鬼,再用钱封住目击者的嘴,就万事大吉了吗?”

“我告诉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说完,我侧过身,让出了身后的一个人。

是李响。

当江枫看到李响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他指着李响,又指着我,语无伦次。

“你……你们……”

“江枫先生。”

为首的警察走上前,拿出了手铐。

“你涉嫌一桩五年前的故意杀人案,以及教唆他人作伪证,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冰冷的手铐,铐在了江枫的手腕上。

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

台下的林薇,也早已面无人色。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运筹帷幄的男人,竟然是个杀人凶手?

她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地位,爱情,都是建立在一个谎言和罪恶之上?

不,不可能!

她疯了一样地冲上台,想去拉扯警察。

“你们放开他!你们凭什么抓他!是陈默,是他陷害江枫的!”

我冷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林薇,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

“你以为,你跪在我爸妈面前,假惺惺地道个歉,就能洗清你们的罪孽吗?”

“你以为,江枫倒了,你还能置身事外吗?”

我看向警察。

“警官,这位林薇女士,作为江枫的同谋,也参与了当年事件的后续处理,并且知情不报,涉嫌包庇罪。”

“还有她的弟弟林涛,作为从犯,也应该一并带走。”

警察点了点头,看向林薇和不知所措的林涛。

“林薇女士,林涛先生,也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薇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陈默……你好狠……”

“狠?”

我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

“我再狠,也比不上你们。”

“是你们,亲手把我送进了地狱。”

“现在,我只是把你们,一起拉下来陪我而已。”

“好好享受吧,你们的,地狱生活。”

5

江枫、林薇、林涛,三个人都被警察带走了。

那场盛大的发布会,变成了一场人尽皆知的闹剧。

枫林集团的股价,应声暴跌,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蒸发了近百亿的市值。

整个集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而我,作为集团的第二大股东,以及这场风暴的中心人物,顺理成章地,接管了一切。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紧急董事会,宣布罢免江枫的一切职务,并彻查集团内部所有与江枫和林家有关的账目。

那些曾经对江枫阿谀奉承的董事们,此刻都像墙头草一样,纷纷倒向了我这边。

没有人会同情一个杀人犯。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我用雷霆手段,迅速清洗了集团内部江枫的旧部,安插上我自己的人。

然后,我抛售了所有高风险的投资项目,将资金全部回笼,稳住了即将崩盘的股价。

做完这一切,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没有去公司,而是直接去了医院。

我妈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肾源也已经找到,下周就可以进行移植手术。

看到我,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小默,你来了。”

她没有问公司的事,也没有问林薇和江枫的事。

仿佛那些人,那些事,都与她无关。

“妈,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

“小默,都过去吧。”

她轻声说道。

“那些恨,那些怨,都让它过去吧。”

“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看着我妈,她苍老的脸上,满是慈爱和宽容。

我知道,她是不想我一直活在仇恨里。

我点了点头。

“妈,我知道。”

“等您做完手术,我们就换个地方生活,好不好?”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妈笑着点头。

“好。”

从医院出来,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林薇的律师打来的。

“陈先生,林薇女士想见您一面。”

“没必要。”

“她说,她有一样东西,必须亲手交给你。”

我沉默了片刻。

“在哪儿?”

“市第一看守所。”

半个小时后,我在看守所的会见室里,见到了林薇。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卸下了所有的妆容,露出了那张憔悴而苍白的脸。

短短几天,她像是老了十岁。

看到我,她眼神复杂,有恨,有怨,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意。

我们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用电话交谈。

“你来了。”

她先开了口,声音沙哑。

“说吧,什么事。”

我的语气,依旧冰冷。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有些掉漆的木雕小人。

是我亲手刻的。

是我当年,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我愣住了。

“这是……”

“我一直留着。”

她看着那个木雕小人,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怀念。

“陈默,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恨过你,恨你毁了我的一切。”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虚荣,没有那么软弱,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我坚定地选择了你,等你出来,我们现在,会不会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过着最普通,但却最幸福的生活?”

她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如果?

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就是如果。

“我今天叫你来,不是想求你原谅。”

她擦了擦眼泪,看着我。

“我知道,我不配。”

“我只是想,把这个还给你。”

“还有……告诉你一件事。”

“一件,关于然然的事。”

提到那个孩子,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

“他怎么了?”

“他不是江枫的孩子。”

林薇的话,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说什么?”

“然然他……他是……”

林薇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那句话。

“他是你的孩子,陈默。”

“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轰的一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有无数个炸雷,在我的耳边同时响起。

然然,是我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入狱五年,他三岁,时间根本对不上!”

“对得上!”

林薇也激动了起来。

“你忘了你进去之前,我们……我们那一次了吗?”

“就是那一次,我怀上了他!”

“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进去了。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怕,我怕林家会逼我打掉他。”

“后来,江枫回来了。他追求我,他说他不介意我肚子里的孩子,他会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来养。”

“我……我没抵挡住诱惑。我太想过那种人上人的生活了。”

“所以,我就答应了他。”

“我对所有人都说,孩子是他的。包括对他,也包括对你。”

林薇泣不成声。

“陈默,对不起,对不起……”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然然,是我的儿子?

那个我第一次见面,就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却又被他和他母亲狠狠刺痛的孩子,竟然是我的亲生骨肉?

这是何等的荒谬!

何等的讽刺!

我看着痛哭流涕的林薇,心中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该相信她,还是该怀疑她。

她是不是又在用孩子,来博取我的同情,为自己争取减刑的筹码?

“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听到自己声音在发抖。

“是真的!”

“我做了亲子鉴定,报告就在我的律师那里!”

“陈默,我罪该万死,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求你不要不管然然。”

“他……他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会见时间结束了。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了看守所。

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立刻联系了林薇的律师,拿到了那份亲子鉴定报告。

当看到报告最后那一行,“亲权概率大于99.99%”的字样时,我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蹲在了地上。

眼泪,汹涌而出。

我有了儿子。

在我一无所有,以为自己被全世界背叛的时候,我竟然有了一个儿子。

我该怎么办?

我该去见他吗?

我该怎么面对他?

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丈夫,欺骗所有人的罪人?

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刚刚出狱,满心仇恨的复仇者?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就这样,在看守所门口的大街上,蹲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直到华灯初上。

最终,我站起身,擦干了眼泪。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6

我去了林家。

林家已经不复往日的风光。

因为涉嫌包庇和商业犯罪,林家的资产被冻结,别墅也被查封。

林薇的父母,一夜白头,带着然然,搬回了他们早年住过的一套老旧的公寓里。

我敲开门的时候,是林薇的母亲来开的门。

看到我,她先是一愣,随即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畏惧。

“你来干什么?我们家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没有理会她的叫嚣,径直走了进去。

林薇的父亲坐在沙发上,看到我,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了头。

然然正在客厅的地毯上玩积木。

他看到我,有些害怕地往奶奶身后躲了躲。

“叔叔……”

他小声地叫道。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走到他面前,缓缓地蹲下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

“然然,还记得我吗?”

然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对我,很陌生。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变形金刚的模型,递给他。

“送给你的。”

然然看着那个酷炫的玩具,眼睛亮了一下,但还是怯生生地看向他的爷爷奶奶。

林薇的母亲一把将然然拉到身后。

“我们不稀罕你的东西!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我不是来找你们的。”

我站起身,看着他们,语气平静。

“我是来,接我儿子回家的。”

“你儿子?”

林薇的父母都愣住了。

“你胡说什么!然然是江枫的儿子!”

“是不是,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我将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扔在了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林薇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然然,是我的儿子。”

“现在,我要带他走。”

林薇的父母看着那份报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他们一直以为是“金龟婿”外孙的孩子,竟然是我这个“阶下囚”的种。

这个事实,对他们来说,是比林家破产,女儿坐牢,更大的打击和羞辱。

“不……不可能!”

林薇的母亲喃喃自语。

“我不会让你带走然然的!他是我们林家唯一的根!”

她说着,就要扑过来抢夺然然。

我一把将她推开。

“林夫人,请你搞清楚。”

“第一,然然姓陈,不姓林,更不姓江。他是我陈家的后代。”

“第二,你们,作为包庇犯的家属,自身难保。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抚养一个孩子?”

“你们能给他什么样的未来?让他跟着你们,住在这种地方,被人指指点点,说他的外公外婆,妈妈舅舅,都是罪犯吗?”

我的话,字字诛心。

林薇的父母,被我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不再理会他们,再次蹲下身,看着然然。

“然然,你愿意,跟爸爸回家吗?”

我指了指自己。

“我,是你的爸爸。”

然然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爷爷奶奶。

他的小脸上,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我没有逼他。

我只是耐心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选择。

过了很久,他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他的小手,碰了碰我的手指。

“……爸爸?”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我是爸爸。”

我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所有的仇恨,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声“爸爸”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抱着然然,转身就走。

林薇的父母,没有再阻拦。

他们只是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我知道,我带走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外孙。

更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念想和希望。

但我不在乎。

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我带着然然,回到了我新买的房子。

那是一套宽敞明亮的公寓,我特意为他,准备了一间堆满了玩具的儿童房。

我把他放在床上,他看着满屋子的玩具,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但他还是有些拘谨,不敢乱动。

我摸了摸他的头。

“这些,都是你的。”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看着我,小声地问:“那……妈妈呢?”

提到林薇,我的心沉了一下。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

我沉默了片刻,决定告诉他一部分真相。

“妈妈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那……爷爷奶奶呢?”

“爷爷奶奶,也需要冷静一下。”

“那……江枫爸爸呢?”

当他说出“江枫爸爸”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心,还是像被刺了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然然,你要记住。”

“他不是你的爸爸。”

“我,才是你唯一的爸爸。”

然然看着我严肃的表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要让他彻底接受我,忘记江枫,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我不急。

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然然和我母亲身上。

我推掉了公司所有的应酬,每天准时下班,回家给然然做饭,陪他玩游戏,给他讲睡前故事。

周末,我就带着他,去医院看望奶奶。

我母亲的手术很成功。

看到活泼可爱的然然,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身体恢复得很快。

她很喜欢然然,然然也很喜欢这个慈祥的奶奶。

祖孙俩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看着他们,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这或许,就是我妈说的,未来的路。

枫林集团,在我的整顿下,也逐渐走上了正轨。

我没有像江枫那样,追求高风险的扩张。

我选择了稳扎稳打,将公司的业务,重心放在了实业上。

虽然短期内,利润不如以前,但公司的根基,却变得越来越稳固。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

那个声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江枫的母亲,周雅。

一个曾经对我百般羞辱,视我为垃圾的,高高在上的贵妇人。

“陈默,我是江枫的妈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高傲。

“我们见一面。”

“我跟你,没什么好见的。”

“是吗?”

她冷笑一声。

“如果,是关于你儿子,然然的抚养权呢?你也不见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7

我和周雅约在了一家高档的咖啡厅。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穿着一身名贵的套装,戴着鸽子蛋大的钻戒,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

只是,眼角的皱纹和眉宇间的戾气,让她看起来比以前苍老和刻薄了许多。

“说吧,什么事。”

我开门见山,懒得跟她绕弯子。

她端起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用一种施舍的眼神看着我。

“陈默,开个价吧。”

“把然然的抚明权,给我。”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周夫人,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然然是我的儿子,我凭什么要把他的抚养权给你?”

周雅放下咖啡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凭什么?”

“就凭你,是个刚从牢里出来的劳改犯!”

“就凭你,用卑鄙的手段,毁了我们江家!”

“你觉得,法官会把一个孩子的抚养权,判给你这种人吗?”

“更何况,”她冷笑一声,“然然从小就生活在江家,过的是最优越的生活。你凭什么认为,你能给他更好的?”

“我能给他一个家。”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个没有谎言,没有罪恶,充满爱的家。”

“你能吗?”

“你只会把他,培养成第二个江枫。自私,冷酷,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我的话,显然刺痛了她。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你!”

“周夫人,我劝你,还是多花点心思,想想怎么给你的好儿子减刑吧。”

“至于然然,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说完,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陈默,你别得意得太早!”

周雅在我身后,厉声说道。

“你真以为,你赢了吗?”

“我告诉你,江家还没倒!”

“只要我还在,你就休想安安稳稳地,带着我的孙子,过你的好日子!”

“我们法庭上见!”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咖啡厅。

我知道,周雅不是在说大话。

江家虽然元气大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们盘踞在本市多年,根基深厚,人脉广博。

如果她真的要跟我打官司,争夺然然的抚养权,对我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

但那又怎么样?

然然是我的儿子。

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果然,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周雅,以然然奶奶的名义,正式起诉我,要求变更然然的抚-养权。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

无非就是我曾有案底,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长。

而她,能为孩子提供更优越的物质条件和教育环境。

我请了本市最好的律师团队。

我们针对周雅的起诉,一一进行了反驳。

我承认我有过案底,但我已经服刑完毕,并且那桩案子本身,就是被江家陷害的。

我现在是正当商人,有稳定的收入和体面的社会地位,完全有能力抚养孩子。

反观江家,江枫作为孩子的“前任父亲”,是杀人犯。林薇作为孩子的母亲,是包庇犯。

这样的家庭环境,才是真正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官司打得异常激烈。

周雅动用了她所有的人脉和关系,试图给法院施压。

媒体也被她买通,开始铺天盖地地报道我的“黑历史”,将我塑造成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复仇者形象。

一时间,舆论对我非常不利。

公司的股价,也因此受到了影响,出现了小幅度的下跌。

董事会的一些人,开始对我产生微词。

那段时间,是我出狱以来,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我一边要应付官司和舆论的压力,一边要处理公司繁杂的事务,还要照顾好我妈和然然。

我几乎是连轴转,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但每当我看到然然天真的睡颜,我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了他,我必须赢。

开庭那天,法庭内外,挤满了记者。

周雅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表情严肃,势在必得。

而我,只是平静地坐在被告席上。

庭审的过程,和我预想的差不多。

双方律师,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周雅的律师,紧紧抓住我“劳改犯”的身份不放,试图证明我没有资格抚养孩子。

而我的律师,则将重点,放在了江家和林家复杂的犯罪背景上。

法官陷入了沉思。

从法律上讲,双方都有抚养的权利和理由。

但从孩子成长的角度看,双方又都存在着明显的“缺陷”。

就在法庭的气氛,陷入胶着的时候。

我的律师,向法官,提交了一份新的证据。

那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林薇。

她穿着囚服,坐在会见室里,面对着镜头。

“法官大人,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人会相信。”

“我是一个罪人,一个不配当母亲的女人。”

“但是,我今天,还是要说出真相。”

“然然,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有两个爸爸。”

“一个是江枫爸爸,一个是……照片里的爸爸。”

她说着,拿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我入狱前的照片,笑得阳光灿烂。

“我骗了他,骗了所有人。”

“我告诉他,江枫爸爸,是给他买玩具,带他去游乐园的爸爸。”

“而照片里的爸爸,是一个英雄,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保护世界去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这么说。或许,是在我心里,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对你的愧疚和不舍吧。”

“然然很喜欢照片里的爸爸。他每天晚上,都会抱着你的照片睡觉。他会问我,英雄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快了,等他打败了所有怪兽,就回来了。”

“陈默,就是然然心里,那个打败了所有怪兽的英雄。”

“而江枫,周雅,还有我们林家,才是然然生命里,那些真正的怪兽。”

“法官大人,我恳求您,不要把然然,从他的英雄身边夺走。”

“不要让他,再回到我们这个,充满罪恶和谎言的怪兽世界里。”

“求求您了。”

视频播放完毕,整个法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林薇的这段话,深深地震撼了。

包括我。

我从来不知道,在然然的心里,我竟然是这样一个形象。

我更不知道,林薇在欺骗和背叛的背后,还为我,保留了这样一份,卑微而矛盾的“念想”。

周雅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看不起的儿媳妇,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反戈一击。

法官敲响了法槌。

“现在,休庭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法官再次走上法庭。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周雅,宣布了最终的判决。

“本庭认为,被告陈默,虽然曾有服刑经历,但其犯罪行为,存在特殊情况,且已完成改造。现其拥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和良好的生活环境,能够为孩子提供必要的成长条件。”

“反观原告方,其家庭背景复杂,主要成员均涉及刑事犯罪,不利于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发展。”

“更重要的是,根据孩子生母林薇的证词,以及本庭对孩子本人意愿的征询,孩子对生父陈默,存在强烈的依赖和认同感。”

“综上所述,本庭判决,驳回原告周雅的诉讼请求。”

“孩子陈然的抚养权,归其生父,陈默所有。”

“宣判完毕。”

当法槌落下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赢了。

我终于,保住了我的儿子。

周雅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椅子上。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我走出法庭,刺眼的闪光灯,再次将我包围。

但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的不适。

我坦然地面对着所有的镜头。

因为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需要活在阴影里的复仇者。

我是一个父亲。

一个,要为我儿子,撑起一片天的父亲。

8

官司结束后,我的生活,终于回归了平静。

我妈的身体,在我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

然然也彻底接受了我这个“英雄爸爸”,每天黏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公司的业务,也稳步发展,甚至比江枫在的时候,更加稳健。

一切,都像是苦尽甘来。

那天,我带着然然去公园玩。

他骑在我的脖子上,挥舞着手里的玩具宝剑,笑得咯咯作响。

“爸爸,我们去打怪兽!”

“好,打怪兽!”

我陪着他,在草地上奔跑,嬉闹。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我们。

她的头发剪短了,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脸上带着一丝恬静的笑。

是江雪。

江枫的堂妹。

当初,是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援手。

也是她,帮我搜集了很多江枫的犯罪证据。

官司结束后,她就从枫林集团辞职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我让然然自己去玩,然后朝着她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

我在她身边坐下。

“好久不见。”

她笑了笑,侧过头看我。

“看你现在这样,真好。”

“都过去了。”

我看着在不远处追逐鸽子的然然,心里一片柔软。

“是啊,都过去了。”

她也看着然然,眼神里有些感慨。

“我哥他……判了死缓。”

“林薇和林涛,也分别判了十年和七年。”

“我去看过林薇。”

江雪忽然说道。

我愣了一下。

“她还好吗?”

“不好不坏吧。”

江雪摇了摇头。

“她说,她谁也不恨,只恨她自己。”

“她说,她这辈子,做过最后悔,也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在法庭上,为你作证。”

“她说,她不求你能原谅她,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然然。”

我沉默了。

对于林薇,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恨吗?

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爱吗?

更不可能。

或许,就只剩下,然然这唯一的,血脉相连的羁绊了吧。

“她还说,”江雪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她把她名下,最后剩下的一点财产,都留给了然然。”

“她说,那是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唯一能为孩子做的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

“你呢?”

我岔开了话题。

“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

江雪笑了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或许,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开一家小小的花店,养一只猫,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生。”

她看着我,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陈默,你是个好人。”

“祝你幸福。”

说完,她冲我挥了挥手,转身,潇洒地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里,忽然感到一丝释然。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爱过的人,恨过的人,都将成为我生命里的过客。

而我,也要开始,我新的生活了。

“爸爸!”

然然跑了过来,扑进我的怀里,举着手里的一根羽毛。

“爸爸你看,我捡到了天使的羽毛!”

我笑着接过那根洁白的羽毛。

“是啊,是天使的羽毛。”

我把他高高地举起,在原地旋转。

他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声清脆,传出很远很远。

我看着他的笑脸,仿佛看到了,全世界最美的风景。

我的天使。

我的未来。

我的家。

9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三年。

然然已经上小学了,成了一个聪明懂事的小小男子汉。

我母亲的身体也完全康复,每天帮我接送然然,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枫林集团,在我手里,已经成功转型,成为了本市实体制造业的龙头企业。

我的生活,平静而幸福。

我几乎快要忘了,那些曾经的恩怨情仇。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监狱打来的电话。

林薇,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

她,要出狱了。

挂了电话,我心里,出奇的平静。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妈。

我妈叹了口气。

“她……也是个可怜人。”

“小默,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

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是形同陌路,还是……

我不敢想下去。

林薇出狱那天,我去接了她。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从那扇沉重的铁门里走出来,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几年的牢狱生活,彻底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和傲气。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很多。

看到我,她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来。

“你……怎么来了?”

“上车吧。”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拉开了车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上来。

车里,一路无言。

气氛,尴尬而压抑。

“去哪儿?”

我打破了沉默。

“我不知道。”

她茫然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我爸妈,在我进去第二年,就相继去世了。”

“房子,也早就卖了。”

“这个城市,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的心,却没来由地,疼了一下。

我把车,开到了海边。

我们下了车,并肩走在沙滩上。

海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了她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

“然然……他好吗?”

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很好。”

我把手机里,然然的照片,拿给她看。

照片上,然然穿着小小的校服,背着书包,笑得一脸灿烂。

她看着照片,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伸出手,想去触摸屏幕上的那张小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真好……”

她喃喃自语。

“真好……”

我们沉默了很久。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问她。

“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像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打算呢?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打份工,糊口度日吧。”

“我给你安排。”

我脱口而出。

她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不用了。”

她很快就拒绝了。

“陈默,我已经欠你太多了。”

“我不想,再亏欠你什么。”

“这不是亏欠。”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林薇,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我现在帮你,只是因为,你是然然的妈妈。”

“我不想然然以后,知道他的妈妈,过得不好。”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只是眼里的泪,流得更凶了。

我给她,在另一个城市,买了一套小小的公寓,又帮她找了一份清闲的工作。

足够她,安稳地度过余生。

送她去机场的那天,她什么都没带,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包。

登机前,她转过身,看着我。

“陈默,谢谢你。”

“也替我,跟然然说声对不起。”

“告诉他,妈妈爱他。”

“保重。”

我点了点头。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走进了登机口。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

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我们之间,所有的爱恨纠葛,都将随着这架飞机,飞向遥远的过去。

从此,山高水远,各自安好。

10

我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然然和我妈,正在等我吃饭。

“爸爸,你今天去哪儿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然然扑过来,抱住我的腿。

“爸爸去,送一个朋友。”

我摸了摸他的头。

吃饭的时候,我把林薇出狱,并且已经离开这个城市的事,告诉了然然。

我没有隐瞒,也没有美化。

我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然然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放下筷子,看着我。

“爸爸,妈妈她……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他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我的心,像被揪住了一样疼。

我走到他身边,把他抱在怀里。

“不是的,然然。”

“妈妈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但是,她犯了一些错误,她需要时间,去反省,去弥补。”

“她离开,不是不想要你,而是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一个,将来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的妈妈。”

“那……她还会回来吗?”

“会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想她,她就一定会回来。”

“我们拉勾。”

他伸出了小拇指。

“好,拉勾。”

我和他,拉了勾。

他终于,破涕为笑。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然然会拿出林薇的照片,看很久很久。

我知道,在他心里,始终为那个犯了错的妈妈,留了一个位置。

一年后,我收到了一个来自国外的包裹。

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信是江雪寄来的。

她在信里说,她现在定居在一个南欧的小镇上,开了一家花店,养了一只叫“馒头”的肥猫,过得很开心。

照片上,她站在一片绚烂的花海里,笑靥如花。

信的最后,她写道:

“陈默,听说她走了。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解脱,还是遗憾。”

“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值得拥有幸福的人。”

“忘了过去吧,去爱,去生活,去拥抱你的未来。”

“祝好。”

我看着那张照片,久久无言。

是啊,忘了过去吧。

我的未来,不应该再被那些仇恨和伤痛所束缚。

我的未来,应该是然然,是我妈,是这个来之不易的,温暖的家。

又过了几年,然然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少年。

他学习很好,也很懂事,是我的骄傲。

我母亲的身体,依旧硬朗。

我们一家三口,过着最平凡,也最幸福的生活。

我再也没有,听到过林薇的消息。

她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时间的洪流,没有再泛起一丝涟漪。

或许,她也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过着属于她自己的,平静的生活吧。

这样,就很好。

那天,是然然的十八岁生日。

我给他办了一个盛大的成人礼派对。

派对上,他喝了点酒,脸颊微红。

他走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爸,谢谢你。”

“傻小子,跟爸客气什么。”

我拍了拍他的背。

“爸,我都知道了。”

他忽然说道。

我愣了一下。

“知道什么?”

“所有事。”

他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坦然。

“奶奶,都告诉我了。”

“关于你,关于妈妈,关于江家……所有的一切。”

我的心,猛地一紧。

“然然,我……”

“爸,你不用解释。”

他打断我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打败了所有怪兽的英雄。”

“你是我唯一的,也是最伟大的,爸爸。”

“至于妈妈……”

他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释然。

“我希望,她能过得好。”

“如果有一天,能再见到她,我会亲口告诉她,我不恨她。”

“真的。”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已经长大了,比我想象中,更坚强,更通透。

我的眼眶,湿润了。

我用力地,抱了抱他。

“好小子,长大了。”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的儿子。”

他得意地扬了扬眉。

我们父子俩,相视一笑。

所有的恩怨,所有的过往,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窗外,那漫天的星光。

璀璨,而又遥远。

生活,还在继续。

而我们,也终将,走向各自的,光明未来。

更新时间:2025-11-06 01:27:31 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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