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五万块国家贫困补助金，学校打过来了。”
电话那头，是我交往了三年的女友林薇薇。
“真的？”我攥着手机，激动得手心冒汗，这笔钱对我来说，是救命钱。
“嗯，江辰，你先把钱转给我呗，我妈做手术急用。”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腻，我却迟疑了。
“可我妹妹……”
“哎呀，你妹妹的学费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我这边是真的急，就当先借我周转一下，回头我马上还你。”
“老公，你最好了，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妈躺在病床上吗？”
1
银行到账的短信提示音，像天籁之声。
五万块。
这笔钱，是我用尽所有尊严，在全班同学面前陈述我的家庭有多么贫困，父亲常年卧病在床，妹妹刚刚考上大学，才申请下来的。
我攥着那张薄薄的申请表，感觉比千斤还重。
现在，这笔救命钱终于到了。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给妹妹打电话，告诉她学费和生活费都有了着落。
可林薇薇的电话却先一步打了进来。
“老公，钱到了吧？快转给我，我妈等着钱做手术呢！”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我有些犹豫，“薇薇，这笔钱……”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妹妹的学费，”她立刻打断我，“可我妈这边是急诊，人命关天啊！你妹妹开学还有一个月呢，我这边周转开了，马上就还你，保证耽误不了你妹妹上学。”
听着电话那头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林薇薇和我从大一就在一起，三年了。
她漂亮、大方，是系里的系花，而我，只是个除了成绩一无是处的穷小子。
所有人都说我们不配，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林薇薇却总是在我最窘迫的时候，维护我的自尊。
她会偷偷在我饭卡里充钱，会在我生日时送我最新款的球鞋，尽管我知道，那会花掉她半个月的生活费。
现在，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你别急，我马上转给你。”
我打开手机银行，手指在转账按钮上悬停了很久。
这五万块，是我低头哈腰，看尽了无数白眼才换来的。
是我父亲下半年的医药费，是我妹妹未来的希望。
可电话那头，是我爱了三年的女孩。
最终，我还是点了下去。
“薇薇，钱转过去了，你快去给阿姨办手续吧。”
“嗯嗯，老公你真好！木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响亮的吻，然后便是匆忙的挂断声。
我握着手机，心里空落落的。
一阵无力感袭来，我瘫坐在宿舍冰冷的椅子上。
为了凑妹妹的学费，我找了份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商场“星光天地”做保洁的兼职。
时薪很高，但也很累，而且，很丢人。
我从没告诉过林薇薇。
我怕她觉得我给她丢脸。
换上那身灰色的保洁服，我推着清洁车，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周围是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店，每一个橱窗里的商品，都标着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价格。
客人们衣着光鲜，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团会移动的垃圾。
我低着头，默默地擦拭着地板上的污渍，只想快点熬过这几个小时。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线。
林薇薇？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笑得花枝乱颤。
那个男人我认识，是学生会的副主席，赵峰，一个出了名的富二代，一直在追林薇薇。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走进了一家名为“Celine”的奢侈品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跟了过去。
我推着清洁车，停在店门口，透过巨大的玻璃橱窗，死死地盯着里面。
“薇薇，你看这个包怎么样？最新款的凯旋门，很配你的气质。”赵峰指着一个白色的手提包，语气宠溺。
林薇薇眼睛都在发光，她拿起那个包，在镜子前比了又比，爱不释手。
“喜欢吗？喜欢就买了。”赵峰拿出钱包。
林薇薇却摇了摇头，她似乎有些犹豫，眼神瞟向别处。
然后，我看见她拿起了另一个黑色的手袋。
那个手袋的标价，我看得清清楚楚。
四万九千八百。
和我转给她的钱，几乎一模一样。
2
“就这个吧，阿峰，这个低调一点。”
林薇薇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雀跃我感受得一清二楚。
赵峰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你喜欢就好，一个包而已。”
导购员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小姐您的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品牌的经典款，永不过时。”
林薇薇抱着那个黑色的手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站在门外，浑身冰冷，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她不是说她妈妈做手术急用钱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用我那笔救命钱，买一个奢侈品包？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推着清洁车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就在这时，店里的导购似乎发现了我这个碍眼的“垃圾”。
她皱着眉走了出来，一脸嫌恶地挥手驱赶我。
“喂喂喂，干什么的？在这里挡着门影响我们做生意，到别处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店里的林薇薇和赵峰似乎也听到了动静，朝门口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慌乱。
而赵峰，则是一脸玩味和轻蔑。
他搂住林薇薇的肩膀，挑衅地看着我。
林薇薇迅速别过脸，不敢再看我一眼，她拉着赵峰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阿峰，我们走吧。”
“走什么？”赵峰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这不是江辰吗？我们学校的大学霸，怎么在这里扫地啊？”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瞬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
鄙夷、同情、看好戏。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人群中央，任人指点。
那身灰色的保洁服，此刻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皮肤上。
“江辰，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薇薇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干涩，充满了尴尬。
我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不是说，你妈做手术吗？”
林薇薇的脸色一白，眼神躲闪，“我……我妈的手术做完了，这是……这是阿峰为了庆祝我妈康复，送我的礼物。”
好一个康复礼物。
用我的救命钱，当着我的面，买另一个男人送的“礼物”。
赵峰在一旁嗤笑出声，“江辰，你管得也太宽了吧？薇薇花自己的钱买个包，也需要向你汇报？哦，不对，你一个穷光蛋，连自己的生活费都成问题，哪来的钱给薇薇买包？”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的人一阵窃笑。
“我问你，这包，是不是用我的钱买的？”我没有理会赵峰，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林薇薇。
那五万块，是我父亲的医药费，是我妹妹的学费！
林薇薇被我逼得节节后退，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胡说什么！江辰，你别在这里发疯！”她恼羞成怒地尖叫起来，“这是阿峰送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手里的包，“你敢说你买这个包的钱，不是我刚转给你的那五万块？”
“你有病吧！”林薇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妈做手术的钱，凭什么给你看收据？你算老几？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
我看着她陌生的脸，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三年的感情，在她嘴里，就这么轻飘飘地结束了。
“分手？”我自嘲地笑了，“林薇薇，你为了一个包，连你妈都拿来当借口，你可真行。”
“你！”林薇薇气得满脸通红，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来。
但她的手在半空中被拦住了。
不是赵峰。
是一只纤细白皙，骨节分明的手。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同学，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3
我抬起头，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是她。
苏清寒。
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以铁面无私和冰山美人著称。
传闻她家世显赫，本人更是品学兼优，是学校里神坛一般的人物。
她怎么会在这里？
苏清寒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她只是站在那里，周围的嘈杂声似乎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薇薇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委屈地哭诉起来：“清寒学姐，你来得正好！这个人在骚扰我！”
她指着我，颠倒黑白，“他是我前男友，我们已经分手了，他还一直纠缠我，问我要钱！”
赵峰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啊，学姐，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死缠烂打，仗着自己成绩好，就想赖着我们薇薇不放。”
苏清寒的视线缓缓落在我身上，那身廉价的保洁服，以及我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她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是你？”
我愣了一下，她认识我？
“我是江辰，经管学院的。”我下意识地回答。
“江辰……”苏清寒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我想起来了，这次国家特困生补助金的申请人里，有你。”
她的话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原来，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需要被施舍的特困生。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所有的愤怒和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
在苏清寒这样高高在上的人面前，我的贫穷，就是原罪。
我的任何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学姐，你都听到了吧？”林薇薇得意地挽住赵峰的胳膊，“他就是个穷鬼，拿了补助金就想来讹我！幸好我们分手了，不然真不知道要被他吸多少血！”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原来是拿了补助金的穷学生啊，怪不得这么偏激。”
“现在的年轻人，自尊心太强了，分个手就要死要活的。”
“还问女孩子要钱，真丢男人的脸。”
每一句议论，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林薇薇那张幸灾乐祸的脸，看着赵峰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再看看苏清寒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在我胸中翻腾。
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钱！
凭什么我要在这里，被他们当成小丑一样审判？
苏清寒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和警告：“同学，如果你对补助金的发放有异议，可以走正规渠道向学生会申诉。在这里骚扰你的前女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难看。”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我身上那件刺眼的保洁服。
“还有，作为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纠纷上。如果你真的有困难，学校可以提供帮助，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对我进行施舍和说教。
她高高在上，用她所谓的“规则”和“体面”，将我钉在了耻辱柱上。
她根本不关心真相是什么。
她只看到一个穷困潦倒的学生，在公共场合对一个光鲜亮丽的女孩“无理取闹”。
我笑了。
在这极致的屈辱中，我反而笑了出来。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申诉？好，我申诉。”
我看着苏清寒，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申诉，有人冒用家人重病的名义，骗取我的国家贫困补助金，用于购买奢侈品。学生会主席，请问这个，你们管不管？”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林薇薇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赵峰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苏清寒的眉头，终于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审视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你有什么证据？”她冷冷地问。
4
“证据？”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我指着林薇薇手里那个崭新的黑色手袋，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证据就是，半小时前，我把我全部的积蓄，那笔刚到账的五万块贫困补助金，一分不差地转给了她。而现在，这笔钱，变成了她手里的这个包。”
“我手机里的转账记录，和这个包的价格，就是铁证！”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整个奢侈品店门口，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薇薇和她手中的那个包上。
林薇薇的身体开始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峰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大概没想到，自己泡妞的“战利品”，竟然是另一个男人的救命钱。
苏清寒的视线在我，和林薇薇之间来回移动。
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
她不是傻子，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林薇薇，”苏清寒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了，“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薇薇浑身一颤，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扑到苏清寒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学姐，不是的，你别听他胡说！他是在污蔑我！”
“他就是看我跟阿峰在一起了，心里不平衡，故意编造谎言来报复我！”
“那五万块，是他自愿给我的分手费！他说我们三年的感情，就值这点钱！我气不过，才拿去买了包！我是想把这个包摔在他脸上，告诉他我的青春不是区区五万块可以衡量的！”
好一个分手费。
好一个气不过。
我简直要被她的无耻给气笑了。
她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编造出如此荒唐的理由？
把贪慕虚荣，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义正言辞。
我看着她精湛的演技，看着她脸上恰到好处的泪痕，心里只剩下一片冰凉的死寂。
这，就是我爱了三年的女人。
“分手费？”苏清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既然是分手费，为什么刚才又说是赵峰送的礼物？”
林薇薇的哭声一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我……我是怕江辰纠缠不清，才故意那么说的！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这个漏洞百出的解释，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
可偏偏，有人信。
赵峰立刻站出来为她作证：“没错，学姐，我可以证明。薇薇早就想跟这个穷鬼分手了，一直被他缠着。今天他看到我们在一起，受了刺激，才在这里发疯。”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胜利者的姿态。
“江辰，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闹得太难看，对你没好处。拿着你的补助金，去给你妹妹交学费吧，别再来烦薇薇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钱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扔在我脚下。
“这里是五万块，就当是我替薇薇还给你。以后，你们两不相欠。”
红色的钞票散落一地，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贫穷和卑微。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我。
仿佛在期待我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捡起我那可怜的自尊。
我没有动。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脚下那堆钱，然后抬起头，看向苏清寒。
我想看看，这位以公正严明著称的学生会主席，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苏清寒的脸色很难看。
赵峰这种用钱砸人的粗暴方式，显然也让她感到不适。
但她沉默了。
她看着地上的钱，又看了看哭得楚楚可怜的林薇薇，最终，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公正，只有冰冷的审判和一丝……不屑。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大致了解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既然赵峰同学已经替林薇薇同学还了钱，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江辰同学，捡起你的钱，不要再继续纠缠。否则，我会以扰乱公共秩序和恶意诽谤同学的罪名，上报学校，给予你记过处分。”
到此为止。
记过处分。
我看着苏清寒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甚至懒得去查证一下转账记录，懒得去问一下事情的真相。
仅仅因为林薇薇的几滴眼泪，和赵峰扔在地上的五万块钱，她就给我定了罪。
在他们这些有钱人眼里，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用钱，就可以摆平一切。
用钱，就可以颠倒黑白。
用钱，就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将我吞没。
我看着他们，林薇薇，赵峰，苏清寒。
他们站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阵营。
而我，只是一个被排挤在外的，卑微的，可笑的穷鬼。
我突然不想再争辩了。
跟一群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有什么好争的？
我缓缓地，缓缓地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丝癫狂和悲凉。
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我没有弯腰去捡地上的钱。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我的手机。
那是一部用了五年，屏幕都裂了的老旧国产手机。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划开屏幕，点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我从没想过会主动联系的号码。
备注是：“王叔”。
电话，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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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几乎是秒接。
那头传来一个恭敬又带着一丝激动的中年男人声音。
“少爷！您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王叔，游戏结束了。”
“通知我爸，这场考验，我不想再玩下去了。”
“明天早上，我不想再看到自己挤公交车去上学。”
说完，我便挂断了电话。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林薇薇的哭声停了，她和赵峰一脸茫然。
苏清寒的眉头也锁得更紧，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警惕。
“你在跟谁打电话？”她质问道。
我没有回答她。
我只是脱下了身上那件灰色的保洁服，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仿佛扔掉的，不只是一件衣服，还有我这三年来，小心翼翼维持的，可悲的自尊。
我走到赵峰面前，看着他脚下那堆散落的钞票。
然后，我抬起脚，用鞋底，在那堆钱上，狠狠地碾了碾。
“这五万块，你拿回去。”
我看着赵峰骤然变色的脸，扯出一个冰冷的笑。
“就当是，我赏你的。”
说完，我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拨开人群，径直朝着商场外走去。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紧接着爆发出的，不可思议的惊呼。
我能感觉到，苏清寒那道冰冷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
但，那又如何？
从我拨出那个电话开始，我和他们，就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走出商场，外面阳光刺眼。
我眯了眯眼，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王叔。
“少爷，车和司机已经在学校南门等您。您名下‘星光天地’商场的所有权文件，也已送到您的住处。另外，董事会决定，提前终止您的考验期，恢复您在江氏集团的一切权限和待遇。”
江氏集团。
这个我逃避了三年的名字。
现在听起来，却无比的亲切。
我叫江辰，江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三年前，我因为不满家族安排的商业联姻，和我父亲大吵一架，负气离家。
我父亲为了逼我妥协，冻结了我所有的卡，并提出了一个荒唐的“考验”。
让我以一个普通穷学生的身份，在大学里生活四年。
如果我能不依靠家里，独立毕业，并且找到一个不贪图我金钱的真爱，他就同意我取消婚约，并把集团交给我。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以为我找到了。
我以为林薇薇就是那个不贪图我金钱的女孩。
我为了她，拒绝了家里无数次的“援助”，穿着几十块的T恤，吃着最便宜的食堂，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只为了拿到奖学金，能带她去看一场电影。
我把她当成我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
结果，现实却给了我最响亮的一巴掌。
我的光，只需要一个五万块的包，就能被别人轻易买走。
所谓的真爱，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
也好。
这场游戏，玩腻了。
第二天。
当我开着那辆全球限量版的布加迪威龙，出现在学校门口时，整个校园都沸腾了。
无数的手机对着我拍照，议论声、惊呼声，不绝于耳。
“卧槽，这不是江辰吗？那个特困生？”
“他怎么会开这种车？这车得几千万吧！”
“假的吧？租来的？为了装逼？”
我没有理会这些议论，戴着墨镜，在一片瞩目中，将车停在了行政楼下。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上课。
我径直走上三楼，敲响了学生会主席办公室的门。
开门的，正是苏清寒。
她看到我，明显愣住了。
她的视线从我身上那套高定西装，滑到我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最后，落在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探究。
“江辰同学？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径直走进办公室，将一份文件，扔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我要给学校，捐一栋楼。”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炸响。
苏清寒的瞳孔，猛地一缩。
6
苏清寒拿起桌上的文件，快速翻阅起来。
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越看，她脸上的震惊就越是掩饰不住。
那是一份详细的捐赠企划书。
以我个人名义，向学校捐赠一栋全新的现代化图书馆，附带全套最新的智能化设备和海量图书资源。
项目总估值，一个亿。
这对学校来说，无疑是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
对苏清寒来说，这更是她任期内足以载入史册的巨大政绩。
但此刻，她看着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复杂和难以置信。
“江辰……你……”
她似乎想问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是想问我为什么一个特困生，能拿出一个亿来捐楼吗？
还是想问我，昨天那个在商场里受尽屈辱的保洁员，和今天这个挥金如土的捐赠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我？
我没兴趣跟她解释。
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自顾自地坐下，双腿交叠，姿态闲适。
“苏主席，我今天是来谈公事的。”
我刻意加重了“公事”两个字。
“这份企划书，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尽快安排我和校方领导见面。我的时间，很宝贵。”
我的语气，冷淡而疏离。
就像昨天，她对我说话的语气一样。
苏清寒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疑问咽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江辰同学，这么大额的捐赠，我需要先向校领导汇报。请你留下联系方式，我们审核通过后，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不用了。”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
“我下午三点，会再过来。我希望到时候，能直接见到校长。”
“如果苏主席觉得这件事有困难，我可以换个人来谈。”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留下苏清寒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
走出行政楼，阳光正好。
我看到不远处，林薇薇和赵峰正朝这边走来。
他们也看到了我。
林薇薇的脚步瞬间停住，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悔恨。
那辆停在楼下的布加迪威龙，她不可能认不出来。
昨天还对我不屑一顾的赵峰，此刻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畏惧和嫉妒。
我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们，径直走向我的车。
“江辰！”
林薇薇突然冲了过来，拦在我面前。
她的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泪痕，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江辰，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好，是我鬼迷心窍了！”
她哭着抓住我的胳膊，“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三年的感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滚。”
我只说了一个字。
声音不大，却冷得像冰。
林薇薇的身体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仿佛不相信，曾经对她百依百顺的我，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江辰，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那个包我已经退了！钱我也准备还给你！你别这样……”
“还给我？”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五万块，需要还吗？”
我低下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那点钱，就当我赏给你的。”
“毕竟，你陪了我三年，总得有点辛苦费，不是吗？”
林薇薇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变得惨白如纸。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指着我，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用她昨天对我的方式，加倍地，还给了她。
一旁的赵峰看不下去了，他冲上来，一把将林薇薇护在身后。
“江辰，你别太过分了！你以为你有点臭钱就了不起吗？”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过分？”我看着他，笑了，“跟你们比起来，我这算什么？”
“赵峰，我劝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家的事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道：“听说，你爸的公司，最近资金链好像出了点问题？”
赵峰的脸色猛地一变。
“你……你怎么知道？”
我没再理他，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发动引擎，在一片轰鸣声中，绝尘而去。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林薇薇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赵峰则是一脸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片空洞的麻木。
游戏结束了，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7
下午三点，我准时回到了学生会主席办公室。
这一次，苏清寒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她亲自为我泡了茶，脸上带着一丝客气而疏远的微笑。
“江辰同学，我已经跟校长汇报过了。校长对你的捐赠意向，表示非常欢迎和感谢。他现在就在办公室等你。”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用上了“您”这个字。
我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
在苏清寒的带领下，我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是个年近六十，看起来很和蔼的小老头。
他一见到我，就热情地迎了上来，紧紧握住我的手。
“江辰同学，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我代表学校，代表全体师生，感谢你对学校教育事业的支持！”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就是一套公式化的流程。
表达感谢，探讨细节，展望未来。
我全程表现得礼貌而疏离，只在关键问题上给出明确的答复。
苏清寒作为学生会主席，全程陪同，负责记录会议要点。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探究和复杂的情绪。
会议结束，校长亲自把我送到门口。
“江辰同学，关于捐赠仪式，你有什么想法吗？学校这边，希望能办得隆重一点，也好让全校同学都学习一下你的奉献精神。”
“我没意见，”我淡淡地说道，“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你说，学校一定满足！”校长拍着胸脯保证。
我的视线，越过校长，落在了他身后的苏清寒身上。
“我希望，这次捐赠仪式的学生主持人，由苏清寒主席担任。”
校长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这个当然没问题！清寒同学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学生干部，由她来主持，再合适不过了！”
苏清寒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迎上我的目光。
我看到她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屈辱和不甘。
她很聪明，她一定明白我这么做的用意。
我就是要让她，站在全校师生面前，亲口宣布，我，江辰，这个被她判定为“骚扰前女友的偏激特困生”，是为学校捐赠了一个亿的“杰出青年”。
我就是要让她，亲手将这份荣耀，加冕在我的头上。
这比任何直接的打脸，都来得更狠。
我要让她为她那自以为是的“公正”，付出代价。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苏清寒一直沉默地跟在我身后。
走到楼梯拐角处，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江辰，你非要这样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疲惫。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苏主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她提高了音量，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剧烈的情绪波动，“你是在报复我，报复我昨天在商场说的话，做的事！”
“报复？”我笑了，“苏主席，你太高看自己了。”
“我只是在行使一个捐赠人，最基本的权利而已。”
“还是说，苏主席认为自己，无法胜任主持人的工作？”
我步步紧逼，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她咬着嘴唇，死死地瞪着我，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我说的没错。
拒绝，就意味着她无能。
接受，就意味着她要亲手把刀递给我，让我狠狠地捅向她引以为傲的自尊。
“好。”
良久，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接。”
看着她倔强而屈辱的眼神，我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快意。
反而觉得有些……无趣。
原来，把一个高高在上的冰山美人拉下神坛，也不过如此。
我转身准备离开，苏清寒却再次叫住了我。
“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有调查清楚事实，就主观臆断，我向你道歉。”
道歉？
现在道歉，还有什么用？
如果我今天不是开着布加迪威龙，拿着一亿的捐赠企划书来找她。
如果我还是那个穿着保洁服的穷学生。
她会道歉吗？
她只会像昨天一样，用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警告我，处分我。
她的道歉，不是因为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而是因为，我的钱。
我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扔下一句话。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苏主席，希望我们以后，除了公事，再无交集。”
8
捐赠仪式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校园。
江辰。
这个名字，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特困生，一夜之间，变成了全校无人不知的神秘富豪。
关于我的各种猜测和传闻，层出不穷。
有人说我是某个隐世家族的继承人，来学校体验生活。
有人说我中了彩票，一夜暴富。
更离谱的，还有人说我是被富婆包养了。
而林薇薇，则彻底成了全校的笑柄。
一个为了五万块的包，踹了身价上亿的真豪门男友的拜金女。
这个标签，将永远地钉在她的身上。
我听说，她这几天一直躲在宿舍里，不敢出门。
她给我发了无数条短信，打了无数个电话。
从一开始的哭诉求饶，到后来的歇斯底里，再到最后的恶毒咒骂。
我一条都没回，一个都没接。
直接把她拉黑了。
对我来说，这个人，已经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至于赵峰，他的日子更不好过。
他家那家小小的地产公司，在江氏集团这座商业巨鳄面前，连塞牙缝都不够。
王叔只用了一个上午，就让那家公司陷入了破产清算的边缘。
昨天，赵峰的父亲，那个曾经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中年男人，亲自跑到我租住的公寓楼下，等了我整整一个下午。
见到我，他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我只是看着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当初你儿子用钱砸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给我一条生路？”
然后，我便上楼了。
我不是圣人。
以德报怨，我做不到。
我只会，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所有欺我、辱我、笑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捐赠仪式，定在周五下午。
地点在学校最大的礼堂。
那天，礼堂里座无虚席，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
所有人都想来一睹，这位传说中的“江神”，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坐在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
校领导们众星捧月般地围在我身边，嘘寒问暖，殷勤备至。
我看到，林薇薇也来了。
她坐在礼堂最偏僻的角落，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瘦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阴郁。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下午两点，仪式准时开始。
聚光灯亮起，主持人走上舞台。
正是苏清寒。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礼裙，化了精致的淡妆，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但她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她握着话筒的手，在微微颤抖。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她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礼堂。
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脆弱。
她按照流程，介绍着领导，说着开场白。
我能看到，她一直在极力避免看向我的方向。
但她越是这样，台下学生的目光，就越是好奇地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
昨天商场的那场闹剧，早就在学校论坛上传开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这位冰山主席之间，有过一段“不愉快”的过往。
现在，我点名让她来主持我的捐赠仪式。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环节。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本次图书馆捐赠人，我校经管学院大三学生，江辰同学，上台致辞！”
苏清寒的声音，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
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我缓缓起身，走上舞台。
我们擦肩而过。
我停下脚步，侧过头，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
“苏主席，笑一笑。”
“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看到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9
我站在舞台中央，面对着台下数千张年轻而好奇的面孔。
闪光灯不停地闪烁，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我没有准备演讲稿。
或者说，我根本不屑于准备。
我接过苏清寒递来的话筒，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强忍着屈辱的表情，心里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我原本以为，看到她这副模样，我会很痛快。
但事实是，并没有。
就好像一个成年人，费尽心机，终于抢赢了一个小孩子手里的棒棒糖。
除了无聊，还是无聊。
“谢谢大家。”
我对着话筒，淡淡地说了四个字。
然后，在全场错愕的注视下，我把话筒放回了原处，转身走下了舞台。
没有长篇大论的感谢，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
就这么结束了。
整个礼堂，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连校长都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还是苏清寒反应快，她立刻走上台，用专业的素养，强行把流程圆了回来。
“感谢江辰同学！让我们再次用掌声，感谢他对学校的无私奉献！”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我那匪夷所思的“致辞”里。
我没有回到座位，而是径直朝着礼堂外走去。
这场闹剧，对我来说，已经结束了。
走到门口时，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林薇薇歇斯底里的尖叫。
“江辰！你这个伪君子！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你永远都得不到真心！你只配跟你的钱过一辈子！”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保安很快冲了过去，将她架了出去。
我没有回头。
真心？
我曾经有过。
但是被她，亲手摔碎了。
现在，我不需要了。
我刚走出礼堂，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面前。
王叔从驾驶座上下来，恭敬地为我拉开车门。
“少爷，都处理好了。”
我点了点头，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启动，我从后视镜里，看到苏清寒追了出来。
她穿着那身白色的礼裙，跑得有些狼狈，高跟鞋都跑掉了一只。
她站在礼堂门口，看着我的车越开越远，脸上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不甘，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但这都与我无关了。
“王叔，我爸那边，怎么说？”我收回视线，淡淡地问道。
“董事长说，既然您已经想通了，随时可以回集团接手工作。至于您的婚约……”王叔顿了顿，“苏家那边，已经同意取消了。”
苏家？
我愣了一下。
我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也姓苏？
“哪个苏家？”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本地的苏氏集团，苏董事长的千金，苏清寒小姐。”
王叔的声音，像一道晴天霹雳，在我耳边炸响。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苏清寒。
我的未婚妻，竟然是苏清寒？
那个被我百般羞辱，逼着主持捐赠仪式的女人，竟然是我那个因为不想娶，而离家出走三年的联姻对象？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更讽刺的事情吗？
我突然想起，我父亲当初给我看照片时，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就直接撕掉了。
我突然想起，苏清寒第一次在商场见到我时，那句“是你？”，原来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她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可她什么都没说。
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在她面前表演着拙劣的复仇戏码。
她看着我，用最伤人的方式，去羞辱她自己。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和羞耻，从我心底猛地窜了上来，瞬间烧遍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江辰，自以为掌控了一切，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最可笑的傻子！
“停车！”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王叔被我吓了一跳，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推开车门，转身就往学校的方向跑。
我不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我只想找到她，问清楚！
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问她看着我像个傻逼一样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嘲笑我！
我疯了一样地往回跑，西装外套被风刮掉也顾不上了。
大脑一片混乱，心脏狂跳不止。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回礼堂门口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一只掉落在地上的，白色高跟鞋。
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台阶上。
10
我捡起那只高跟鞋，心里空得发慌。
她去哪了？
我拿出手机，疯了似的翻找通讯录。
我根本没有她的电话。
我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几次冰冷而公式化的会面。
我冲进还在收拾残局的礼堂，抓住一个学生就问：“苏清寒呢？学生会主席去哪了？”
那个学生被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苏……苏学姐好像往……往天台去了……”
天台。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我立刻转身，冲向行政楼的顶楼。
通往天台的门虚掩着，我一把推开。
傍晚的风，很大，吹得人脸颊生疼。
苏清寒就站在天台的边缘。
她脱掉了另一只高跟鞋，赤着脚，白色的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我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苏清寒！”
我嘶吼着她的名字，朝她冲了过去。
她听到我的声音，缓缓地转过身。
她的脸上没有泪痕，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片空洞的平静。
那双总是清冷如冰的眸子，此刻，像一潭死水，看不到一丝波澜。
“你来做什么？”她淡淡地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你下来！那里危险！”我不敢再往前，只能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她看着我，突然笑了。
那笑容，凄美而绝望。
“江辰，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很有心机，很可笑吧？”
“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却冷眼旁观，看着你演了这么一出复仇大戏。”
“你一定很得意吧？把我这个高高在上的未婚妻，踩在脚下，肆意羞辱。”
我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我承认，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她心机深沉，我觉得自己被她玩弄了。
可是，当我看到她站在天台边缘，看到她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时，我心里所有的愤怒和羞耻，都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所取代。
“你先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我放软了声音，试图安抚她。
“好好说？”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辰，你知道吗？三年前，我见过你。”
我愣住了。
“在新生开学典礼上，你作为新生代表发言。你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站在台上，眼睛里有光。你说，你的梦想，是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
“从那天起，我就记住你了。”
“后来，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婚约。我没有声张，因为我想看看，那个眼睛里有光的少年，到底能走多远。”
“我看着你为了省钱吃最便宜的饭菜，看着你为了奖学金熬夜苦读，看着你为了给女朋友买一个礼物去做最辛苦的兼职。”
“我甚至……有点羡慕林薇薇。”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直到那天在商场，我看到你为了那五万块钱，被他们那样羞辱。我承认，我当时很生气，气你不争气，气你为了一个那样的女人，把自己弄得那么卑微。”
“我更气我自己，气我没有立场去帮你。因为在所有人眼里，我只是个外人。”
“我故意对你说那些难听的话，是想刺激你，想让你看清现实，想让你……想起你本来的身份。”
“我以为，你醒悟之后，会变回那个意气风发的江辰。”
“可我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她转过身，背对着我，看着远方的落日。
“江辰，你赢了。”
“你成功地，把我变成了和你一样的人。”
“一个用钱，来衡量一切，践踏别人尊严的人。”
“我曾经最看不起的样子，现在，活生生地刻在了我的骨子里。”
她的声音，在风中消散。
然后，她张开双臂，向前迈出了一步。
“不要！”
我目眦欲裂，在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朝她扑了过去。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坠落的刹那，我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巨大的冲力，让我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天台的护栏上，肋骨传来一阵剧痛。
但我不敢松手。
我死死地抓着她，像是抓着我全部的世界。
“苏清寒！你给我上来！”我用尽全力，嘶吼着。
她没有挣扎，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
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终于，滑落了两行清泪。
“江辰，”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你现在，又是在演哪一出？”
“是愧疚？是同情？还是……一个胜利者，对失败者最后的施舍？”
我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地扎着。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角的泪，我才终于明白。
我以为我赢了全世界。
其实，我输得一败涂地。
我输掉了那个，唯一一个，在我一无所有时，就看到了我眼里有光的女孩。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对不起。”
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
“对不起，苏清寒。”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