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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姜眠,被困在一段无法离婚的婚姻里。每次提出离婚,丈夫陆止都会以各种“意外”死亡,然后时间重置回我产生离婚念头之前。第九十九次尝试失败后,那个装着陆止骨灰的昂贵骨灰盒,竟然用他的声音对我说话了……他到底是什么?而我,又是什么?

第一章:第九十九次葬礼

这是我第九十九次参加我丈夫陆止的葬礼。

棺木里躺着的,是他第九十九具死因各异的尸体。而我知道,只要我再次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明天他又会端着早餐,温柔地对我说:“眠眠,早安。”

墓地的风刮在脸上,跟第一次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冷,一样的带着股湿土味儿。来宾们看我的眼神,也一如既往,充满了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看啊,陆止多么爱她,连死都死得这么“及时”,一次又一次,完美地阻止了她离开的念头。

只有我知道,那不是及时,是精确制导的恐怖。

陆止,我的丈夫,一个完美得像是从言情小说里抠出来的男人。有钱,有颜,情绪稳定,永远温柔体贴。他记得我所有喜好,规避我所有厌恶。他不会吵架,不会抱怨,不会有任何负面情绪。起初我觉得中了彩票,后来我才发现,这不是彩票,是程序bug。

他像一个为“完美丈夫”这个角色写死的代码,运行得一丝不苟,令人毛骨悚然。

三年前,我第一次把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他脸上的笑容分毫未变,只是温和地问:“眠眠,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我说不出。他没有任何不好。正是这种“没有任何不好”,让我觉得我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什么东西。

他同意了,约好第二天去律师楼。然后,他在去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得支离破碎。

我以为我自由了。然后,我在第二天清晨醒来,身边是他均匀的呼吸,他睁开眼,微笑着说:“眠眠,早安。”

时间,回到了前一天。

我不信邪。第二次,我换了一种方式,激烈地争吵,砸东西。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研究似的兴味。然后,他在我面前,从我们家阳台“失足”坠楼。那阳台的高度,本不该摔死人。

时间再次重置。

第三次,第四次……第九十八次。我试过所有方法。冷战,出轨(那个试图配合我的男人出了严重“意外”,瘫痪了),甚至寻求玄学。结果都一样。陆止会以各种合理的、不合理的方式死亡,然后时间倒流,一切重来。

第九十八次,我累了。我想,也许不主动提,用冷漠耗尽他的耐心,让他先开口。我整整三个月没跟他说一句话。他照常准备一日三餐,帮我放好洗澡水,睡前给我一个晚安吻(我每次都僵硬地躲开)。

在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他送我一条钻石项链,然后微笑着问我:“眠眠,最近不开心吗?”

下一秒,他脸色骤变,捂住胸口倒下。医生诊断:心源性猝死。死因,疑似对纪念日蛋糕里某种稀有食材严重过敏。

扯淡。他根本不过敏。

第九十九次,我学乖了。我找了一个私家侦探,顾深。我把我能说的情况(隐去了循环)告诉他,让他二十四小时跟踪陆止,找出他不是人的证据。

顾深起初觉得我是个被迫害妄想的富太太,直到他给我发来一段视频。

视频是在一个无人的房间里拍的,像是书房。陆止背对着镜头,站在窗前。忽然,他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脖子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角度向后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四肢也像提线木偶一样扭曲、拉伸,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在他对面的玻璃反光里,隐约能看到墙壁上有一个极其古老、扭曲的图腾纹样。

顾深在视频后附言:“姜小姐,你丈夫……他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继续跟,有情况再联系。”

那是他发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陆止,在第二天,因为我不小心打翻了一瓶他刚送我的、限量版的香水,吸入了过量他“恰好”对其严重过敏的某种香料,休克,抢救无效死亡。

看,多么完美的意外。连凶器都是我亲手提供的。

所以,现在我站在这里,参加我的第九十九次葬礼。我穿着黑色的丧服,怀抱着他第九十九次生命化成的骨灰盒。盒子很凉,上好的黑檀木,触感光滑,像蛇的皮肤。

我没有哭。眼泪在第十几次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我心里只有一片烧焦后的荒原,死寂,带着点绝望的余温。

葬礼结束,我抱着骨灰盒回到那栋冰冷华丽的别墅。我把盒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和之前九十八次一样。之前那些骨灰盒,在循环重置后都会消失。不知道这个,会不会留下来做个纪念。

夜深了。

我坐在沙发上,对着那个骨灰盒,一动不动。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却照不进我心里半分光亮。

就在我以为,这一夜又会像之前九十八次重启的前夜一样,在死寂中度过时——

一个声音,响起了。

不是来自窗外,不是来自门外。

它就来自于我面前,那个冰冷的、光滑的黑檀木骨灰盒。

那声音,熟悉得让我骨髓都在发颤,带着一丝慵懒的,玩味的笑意。

他说:

“眠眠,第九十九次了。”

“你还不明白吗?”

“我们是注定要永远在一起的。”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瞬间冻结。

第二章:规则的裂痕

骨灰盒开口说话的瞬间,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

恐惧像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脊椎急速攀升,缠紧了我的喉咙。

时间没有重置。

他没有像前九十九次那样,用死亡来宣告游戏的暂停与重启。这一次,他换了一种方式,更直接,更赤裸,也更令人绝望。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黑檀木盒子,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盒子里传来一声低笑,带着陆止特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腔调,此刻却只让我感到彻骨的寒意。

“我是你的丈夫啊,眠眠。”他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今晚的菜单,“一直都是。”

“别他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抓起桌上的一个陶瓷杯就想砸过去。但手臂举到半空,却僵硬地停住了。砸碎它?然后呢?时间再次重置?还是他会用更恐怖的方式出现?

“摔吧,”骨灰盒里的声音带着鼓励,“看看这次,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我喘着粗气,慢慢放下了杯子。无力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在他面前,我所有的反抗都像是困兽之斗,徒劳且可笑。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跌坐回沙发,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我想怎么样,你一直都很清楚。”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这是规则。”

“去你妈的规则!”我忍不住爆了粗口,“谁定的规则?凭什么?!”

“规则就是规则,眠眠。就像苹果会往下掉,水会往低处流。我们绑定在一起,就是这条世界线的基础规则之一。”他耐心地解释,仿佛在教导一个不开窍的孩子,“你每一次试图离婚,都是在挑战这条基础规则,所以规则会自我修正——通过我的‘死亡’,将时间拉回正轨。”

我抓住了他话里的词:“世界线?基础规则?你不是人,对不对?”

骨灰盒沉默了一下,随即轻笑:“‘人’的定义是什么?碳基生命体?拥有自我意识?眠眠,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彼此的‘唯一变量’。”

唯一的变量……我咀嚼着这个词,心脏猛地一跳。顾深传来的那段视频!那个图腾!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他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摊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游戏进入了新阶段?还是……我的某些行为,终于触及了核心?

“所以,你看着我一次次失败,觉得很开心?”我试图用话语试探,同时目光飞快地扫过客厅,落在一个沉重的黄铜摆件上。毁掉这个骨灰盒,会怎样?

“很开心。”他坦然地承认,“观察你的挣扎,分析你的策略,是我无尽的时光里,最有趣的消遣。你比前面那些‘稳定者’都要坚韧,也更有创造力。”

前面那些……稳定者?

这个词像一根冰锥,刺穿了我的耳膜。我不是第一个?

巨大的惊悚感让我几乎窒息。但我强行压下了追问的冲动,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我的注意力回到了“毁掉骨灰盒”这个念头上。

趁着他似乎沉浸在“回忆”中,我猛地起身,抓起那个黄铜摆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茶几上的骨灰盒狠狠砸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预想中木屑纷飞的场景没有出现。黄铜摆件被弹开,骨碌碌滚到地毯上。而那个黑檀木骨灰盒,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没用的,眠眠。”陆止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仿佛在责怪我的不懂事,“承载我‘存在’的容器,岂是凡俗的力量能够破坏的?”

我不信邪,冲进厨房,拿出最锋利的刀,对着盒子又砍又撬;我打开燃气灶,想把盒子扔进火焰里……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它坚不可摧,水火不侵。

我累得瘫倒在地,绝望地看着那个盒子。

“你看,”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愉悦,“我们试过了,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就像你前九十八次试过的所有方法一样。报警?心理医生?找私家侦探?那个叫顾深的小虫子,他现在……还好吗?”

顾深!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骨灰盒:“你把他怎么了?”

“我没把他怎么样。”陆止轻描淡写,“他只是触及了他不该知道的东西,被规则的‘涟漪’轻轻推开了而已。或许在某个精神病院的角落里,正对着墙壁喃喃自语吧。”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顾深还活着,但可能比死了更惨。这都是因为我。

“哦,对了,”他仿佛才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恶劣,“还记得第七十三次循环吗?你假装失忆,试图蒙混过关。那次我陪你演了三个月的戏,最后你露馅时,那个表情真是精彩。”

“还有第四十一次,你偷偷在我的饮食里下那种所谓的‘驱魔药’,味道有点苦,但我还是喝完了。”

“第二十次,你跑去寺庙求符,那位高僧说你我缘分天定,劝你珍惜。你当时气得差点拆了人家的庙……”

他开始细数我前九十九次失败中,各种不为人知的细节和狼狈。有些甚至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他的话语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切割着我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

原来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秘密,在他眼里都是一场实时直播的滑稽戏。

我蜷缩在地上,用手捂住耳朵,但那个声音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无处不在。

“没用的,眠眠。你逃不掉,也毁不掉我。接受吧,这是我们永恒的宿命。”

就在我精神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我的左手无名指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熟悉的刺痛。

我猛地睁开眼,看向自己的手。

之前因为恐惧和愤怒没有留意,此刻,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我清晰地看到,在那根象征着婚姻束缚的手指上,一道极其细微的、银色的、如同电路板走线般的丝线,正静静地附着在皮肤之下。

它比上一次循环结束时,延长了微不足道的一毫米。

这是……循环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

前九十八次循环结束,时间重置,一切恢复原样,包括我的身体。这道银丝也会消失。但这一次,时间没有重置,它留下来了!

而且,它在生长。

陆止还在用言语折磨我,享受着我的绝望。

但我看着那一道细微的银丝,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极其渺茫,却确实存在的——

裂痕。

规则的裂痕。

第三章:寻找“契约”之源

骨灰盒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我已经听不清具体内容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银丝上。

它是什么?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之前循环重置时会消失,而这次留了下来?

难道……每一次循环,并非完全彻底的“格式化”?我的身体,或者说我的“存在”,在无数次对抗这种超越规则的力量时,悄悄发生了某种适应性的变异?就像反复暴露在辐射下,细胞会产生异变一样。

这道银丝,就是异变的表征。

而陆止,他似乎并未察觉。他还在津津乐道于我的失败,这说明,这个“变量”超出了他的监控和认知。

这是我的机会。唯一的,渺茫的机会。

我必须知道这银丝是什么,以及我和陆止之间所谓的“规则”或“契约”,到底是什么。

我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和哭喊,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我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筋疲力尽后的麻木。

“……眠眠?”骨灰盒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对我的突然平静感到意外。

“我累了,陆止。”我垂下眼,声音沙哑而疲惫,“你说得对,我逃不掉。九十九次了,我认输了。”

电话那头(如果骨灰盒也算电话的话)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满意的喟叹:“你终于想通了,眠眠。我很高兴。”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温柔无比,仿佛之前那个用言语凌迟我的恶魔从未存在过。

“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我低声说,扮演着一个心灰意冷、被迫认命的妻子角色,“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当然可以,我的爱人。”他表现得十分大度,“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我知道,他所谓的“陪着”,就是监视。

但我必须行动。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我必须在他发现银丝的秘密之前,找到线索。

顾深视频里的那个图腾,是唯一的突破口。

我走进书房,打开了电脑。骨灰盒就放在书桌一角,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我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心跳如常。

我开始搜索与那个图腾相似的图案。关键词用了“古老符号”、“神秘学”、“家族纹章”、“非自然几何图形”等等。

进展缓慢。网络上的信息庞杂而无序,大部分图案都似是而非。

陆止偶尔会开口,点评几句我搜索到的图片,语气轻松,仿佛在和我进行一场普通的学术探讨。但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他无处不在。

搜索了几个小时,一无所获。我的指尖因为长时间敲击键盘而发凉,那道银丝似乎也毫无变化。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尝试其他途径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市历史档案馆的电子文献库。那里收录了很多本地望族的历史资料和老档案的数字化版本,或许会有发现。

我用游客权限登陆,在浩如烟海的档案图片中艰难地筛选。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酸涩不已。

终于,在翻看了不知多少张模糊的旧照片和文献插图后,一张黑白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座老建筑的内部壁画,因为年代久远而斑驳脱落,但在壁画的一角,残留着一个图案。那扭曲的线条,那非自然的连接方式,与顾深视频里玻璃反光中的图腾,至少有七分相似!

照片下的标注很简单:【摄于1923年,陆氏旧宅(已拆除)主厅壁画局部】。

陆氏旧宅!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强压下激动,我继续搜索与“陆氏旧宅”、“神秘壁画”相关的信息。线索很少,只有一些零星的记载,提到陆家祖上似乎信奉某种“非正统”的信仰,但语焉不详。

其中一条不起眼的记录提到,当年负责监督拆除陆氏旧宅的,是陆家一位服务了超过五十年的老管家,名叫福伯。记录显示,这位福伯在旧宅拆除后不久就选择了隐居,据说还住在城西的老城区。

福伯!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我关掉电脑,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骨灰盒里,陆止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探究。

“没有。”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失望而疲惫,“只是些无聊的老照片。我累了,想去睡一会儿。”

“好,晚安,眠眠。”他没有再追问。

但我能感觉到,那无形的视线依然黏在我背上。

我不能直接去找福伯。陆止一定会阻挠。我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合理的,离开家并且不会让他起疑的借口。

第二天,我以“心情抑郁,需要散心”为由,提出要去城西的老街随便走走。骨灰盒被我放在卧室的床头,我没有带走它的打算,也带不走。

“需要我陪你吗?”他“体贴”地问。

“不用,我想一个人。”我拒绝了。

“早点回来。”他没有坚持。

走出那栋令人窒息的别墅,阳光洒在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我知道,他一定通过某种方式在看着我。

我在老城区漫无目的地逛着,进出于各种小店,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像个真正出来散心的人。同时,我凭借昨晚记下的模糊地址,不动声色地朝着福伯可能的住处靠近。

那是一栋藏在深巷里的、颇有年头的老式公寓楼。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找到门牌号,我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门开了,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出现在门后,他的眼神有些浑浊,但看我的目光带着审视。

“你找谁?”他声音沙哑。

“请问是福伯吗?”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无害,“我是……陆止的妻子,姜眠。我对陆家的历史很感兴趣,听说您曾在陆家老宅服务多年,想向您请教一些事情。”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在听到“陆止”和“陆家老宅”时,他浑浊的眼球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恐惧,又像是……怜悯?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久到我以为他会直接关门。

最终,他侧了侧身,哑声道:“进来吧。”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功了?

然而,就在我抬脚准备跨进门槛的瞬间——

福伯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身后的空气,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接着,他整个人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在地板上。

“福伯!”我惊呼着冲进去。

他躺在地上,口眼歪斜,半边身体不停抽搐,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典型的中风症状。

“嗬……图……锚……”他死死地盯着我,用尽最后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眼神里充满了急切与警告。

然后,他眼睛一翻,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立刻拨打急救电话,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我站在混乱的楼道里,看着医护人员将福伯抬走,浑身冰冷。

“图”?是图腾吗?

“锚”?锚点?稳定者?他是在确认我的猜测?

骨灰盒没有跟我出来,但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这一切。

我回到那栋冰冷的别墅,刚走进客厅,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就响起了,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我说过的,眠眠。契约的见证者,不会为你开口。”

我握紧了拳头,左手无名指上的银丝,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热感。

福伯倒下了,但他倒下前,用手指艰难地,指向了客厅靠里墙角的一个老旧五斗柜。

那里面,有什么?

第四章:我非我

福伯被抬上救护车时,那最后指向五斗柜的手指,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回到别墅,客厅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骨灰盒静默地待在床头,仿佛刚才那句“契约的见证者,不会为你开口”只是我的幻觉。但我知道,他在看,在听,在享受我每一次受挫的颤栗。

我没有立刻去查看五斗柜。陆止太聪明,任何突兀的举动都会引起他的警觉。我像个真正认命的人,麻木地吃饭,洗澡,甚至对着骨灰盒道了晚安,然后关灯躺下。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我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如有实质地黏在我的背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强迫自己呼吸平稳,像睡着了一样。

直到后半夜,窗外连车辆声都稀疏了,我才如同梦游般起身,借口去厨房喝水。我没有开灯,赤着脚,像个幽灵一样在冰冷的瓷砖上移动。经过客厅时,我的脚步没有停顿,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定了那个老旧的五斗柜。

它就在墙角,蒙着一层薄灰,与这个家里锃亮奢华的一切格格不入。这是陆止父母留下的少数几件旧家具之一,他从未在意过它。

我接了一杯水,靠在流理台边慢慢喝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我必须找到一个合理的,接近那个柜子的理由。

第二天,我开始了“大扫除”。我告诉陆止,我需要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清理旧物或许能让我心情好点。他没有反对,甚至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仿佛在欣赏宠物终于学会了新的把戏。

我戴上手套,系上围裙,从最不敏感的区域开始打扫。我擦窗户,拖地,整理书架,耐心地消耗着时间。骨灰盒被我从卧室移到了客厅的壁炉架上,他说那里视野更好。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忙碌。直到夕阳西下,橘色的光晕透过落地窗,给房间镀上一层虚幻的暖意,我才终于“顺理成章”地清理到了那个五斗柜旁边。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第一个抽屉。里面是一些泛黄的旧报纸,无关紧要。第二个抽屉,是几本旧相册,我快速翻看了一下,多是陆止幼年及少年时期的照片,完美得像个假人。第三个抽屉,空无一物。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福伯的暗示,是我理解错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锁是旧式的黄铜锁,已经锈迹斑斑。我试着拉了拉,纹丝不动。

“在找什么?”壁炉架上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的手一抖,强自镇定:“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留下的旧东西。这个抽屉锁住了,你有钥匙吗?”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一些没用的杂物罢了,大概是父亲留下的。不必费心了。”

他的否认,反而让我更加确信。里面一定有东西!

我没有钥匙,强行破坏必然会惊动他。我盯着那把锈锁,忽然,左手无名指上的银丝传来一阵微弱的、类似电流通过的麻痒感。我鬼使神差地伸出左手,用那根带着银丝的手指,轻轻触碰了锁孔。

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仿佛银丝在内部进行了某种难以察觉的扫描或共振。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那把锈死的锁,竟然弹开了!

我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怎么了?”陆止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没什么,好像碰到哪里了。”我含糊地应付,迅速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没有杂物,只有一本用油布包裹着的、极其古旧的手札。纸张泛黄发脆,边缘破损,散发出陈腐的气息。

就是它!

我飞快地将手札取出,塞进宽大的围裙口袋里,然后合上抽屉,若无其事地继续擦拭柜子表面。

拿到手札只是第一步,如何阅读而不被发现是更大的难题。我不能在别墅里看,这里没有秘密。我将希望寄托在第二天,借口去图书馆散心。

在图书馆最角落、布满灰尘的书架后面,我颤抖着打开了那本手札。

里面的文字是混合着某种古老符号的繁体字,阅读起来十分艰涩。但结合我之前查到的信息,以及福伯那破碎的提示,我还是勉强读懂了核心内容。

手札并非陆止父辈所写,而是陆家某一代祖先的记录,年代可能已不可考。

里面记载,陆家的血脉并非天生显赫,反而曾因某种“诅咒”而濒临断绝,子孙后代呈现出一种“存在不稳”的状态,容易疯狂、早夭或莫名消失。直到某一代家主,在一次濒死体验中,接触到了一个位于现实维度之外的、混沌而强大的“本源意识”。

家主与“本源意识”做了一个交易。

“本源意识”赐予陆家血脉“稳定”与“繁荣”,作为交换,陆家每一代继承人,都必须与一个特殊的“锚点”进行“永恒绑定”,以“锚定”继承人不至于被现实排斥,也同时作为“本源意识”观测和影响现实世界的“坐标”。

而这个“锚点”,被称为“稳定者”。

“稳定者”并非随机选择。他们出身于一个隐秘的、拥有特殊精神体质的家族,他们的灵魂天生就是最坚固的“锚”。绑定仪式,就是婚姻。一旦绑定完成,“稳定者”的自我意识、情感、甚至生命能量,都将成为维持这段“契约”的养料,直至被彻底榨干,然后由下一个“稳定者”接替。

手札的最后一页,用更加潦草、几乎疯狂的笔迹写道:

“锚点终将磨损,意识归于混沌。非人之爱,乃吞噬之始。循环非罚,乃仪式所需之……淬炼。”

“轰——!”

仿佛一个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我不是人。

或者说,我作为“姜眠”的个体意识,从出生起,就是为了成为这场永恒献祭的祭品而存在的。我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被圈养的“牲畜”。

陆止的爱,是消化前的腌制过程。

而一次次离婚触发的死亡与循环,根本不是惩罚,是仪式的一部分!是“淬炼”!是为了让“锚点”在极致的痛苦和挣扎中,散发出更“美味”的能量,以便被他,或者说,被他背后的那个“本源意识”,更彻底地吞噬!

我所珍视的自我,我每一次不甘的反抗,都只是这场持续了数百年的恐怖仪式中,早已被计算好的环节!

“噗通”一声,我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札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图书馆昏暗的光线在我眼前扭曲、旋转。

恶心。恐惧。荒诞。绝望。

所有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然后又迅速退去,留下了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虚无。

原来,连我的反抗,都是他剧本里的一行。

我抬起左手,看着那道已经蔓延到掌心的银色纹路。这不是什么希望的印记,这是……祭品的编号?还是被“淬炼”过程中,留下的烙印?

壁炉架上,骨灰盒的方向,陆止的声音仿佛穿透了空间,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带着一种不再掩饰的非人威严与贪婪:

“明白了吗?眠眠。你生来属于我。你的挣扎,你的痛苦,你的绝望……都只是让我们的融合更加紧密,更加‘美味’。”

我猛地蜷缩起身体,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我的爱情,是一场献祭。

我的抗争,是一场排练了九十九次的……笑话。

手上的银丝骤然变得滚烫,像一道烧红的铁丝嵌进我的皮肉。与此同时,一些混乱的、不属于“姜眠”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进我的脑海——

无尽的黑暗虚空……巨大的、无法名状的阴影……一个穿着不同时代衣服的女人,眼神空洞地被一个酷似陆止的男人牵着手,走向燃烧的火焰……另一个女人,在钟声里纵身跃下高楼……

是前代的“稳定者”们。

她们的结局,她们的恐惧,她们被磨灭前的最后一丝意识残留,通过这道银丝,涌向了我。

极致的恐惧之后,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本手札,拍掉上面的灰尘。

是的,我非我。

但,那又怎么样?

那个前代的女人,在跃下高楼前,似乎对着虚空,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混合着解脱与嘲讽的笑容。

她的嘴唇翕动,传递着最后的信息,不是通过语言,而是一股强烈的意念,直接烙印在我的意识里——

“后门……是陷阱……核心……在你……”

第五章:以我之名,重写规则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现得异常温顺。

我甚至主动把骨灰盒从壁炉架上请了下来,放在餐桌我对面的位置上,给他也摆上一副碗筷。我学着之前陆止的样子,对他嘘寒问暖,尽管得到的回应永远是骨灰盒里那带着玩味笑意的声音。

我在扮演一个彻底认命,并试图“融入”这场永恒婚姻的妻子。

我需要时间消化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需要理解那个前代“稳定者”用最后意念传递的信息。

“后门是陷阱”——这印证了我的猜测。陆止或者说他背后的存在,不可能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所谓的修改契约的方法,必然是引诱“稳定者”飞蛾扑火的诱饵。

“核心在你”——这句话,我反复咀嚼。

我的核心是什么?是“稳定者”的特殊体质?是我被作为祭品的命运?不,如果只是这些,那我依然跳不出既定的框架。

是了。

是这九十九次循环。

是这九十九次死亡与重生。

是这九十九次不肯屈服、不肯被磨灭的……属于“姜眠”的意志。

那道银丝,不是祭品的烙印,而是无数次对抗规则时,我的意识、我的存在被强行“写入”了这场仪式的规则体系后,产生的具象化表征!它是我抗争的结晶,是我这个“变量”实体化的证明!

陆止享受我的挣扎,认为这只是淬炼。但他忽略了,淬炼的过程,也是我这把“刀”变得越来越锋利,甚至开始反噬其主的过程。

时机将至。那些记忆碎片指向了一个地点——城市中心那座古老的钟楼穹顶。和一个时间——下一个满月之夜。

满月之夜,我仔细地化了妆,穿上了一条陆止曾经说过很喜欢的红色长裙。我抱着骨灰盒,像一个要去赴约的恋人。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眠眠?”骨灰盒里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

“一个了结的日子。”我微笑着,语气平静,推开了钟楼厚重的大门。

螺旋上升的石阶阴冷而空旷,我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穹顶之下,是一个开阔的圆形空间,巨大的齿轮在缓慢转动,维系着钟表的运行。清冷的月光从彩绘玻璃窗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斓而诡异的光影。

我走到穹顶中央,将骨灰盒放在地上。

“这里风景不错,适合做我们的婚房,你觉得呢?”我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那个无处不在的存在说道。

月光似乎扭曲了一下,穹顶中心的空气开始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团混沌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阴影开始凝聚,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骨灰盒在这一刻碎裂开来,一股更浓郁的黑气融入那团阴影之中。

一个混合了陆止声线,却又更加古老、更加非人的声音直接在穹顶中轰鸣:

“你果然找到了这里。是想启动那个‘后门’吗?愚蠢的稳定者。”

阴影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同时睁开,注视着渺小的我。

“来吧,让我看看,你如何用你那微弱的意识,修改我这等存在定下的契约。”它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与期待,“启动它,你的意识将会作为最后的燃料,彻底融入我,成为一个完美的、没有思想的‘锚点’。这就是‘后门’的真相。”

我站在那儿,红裙在月光下像一摊凝固的血。狂风开始在我周围凭空涌现,吹乱了我的头发。

但我没有动,没有念诵任何咒文,没有进行任何记忆中的仪式。

我只是抬起了我的左手,将掌心那道已经完全蔓延开、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银色纹路,对准了那团混沌的阴影。

“你错了。”我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风声和齿轮的轰鸣,“观察了我九十九次,你还是不懂。”

阴影的波动停滞了一瞬。

“我不需要修改你那该死的契约。”我盯着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九十九次循环,每一次死亡,每一次绝望,每一次不甘的重来……它们没有磨灭我,它们锻造了我。”

“你用痛苦和绝望作为淬炼的火焰,却忘了,火焰同样能赋予钢铁以形状和锋芒!”

“你享受我的挣扎,认为这只是数据的波动。但你忘了,正是这些‘波动’,这些属于‘姜眠’这个个体的全部记忆、情感与意志,在一次次的重复中,被无比深刻地、不可逆转地……刻印进了你所谓的‘规则’本身!”

我向前踏出一步,左手掌心的银纹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不再是冰冷的银色,而是蕴含着无尽情绪与力量的炽白!

“你不是喜欢‘变量’吗?”我几乎是嘶吼出来,“现在,我这个‘唯一的变量’,要反过来,定义你这个‘常量’!”

我将我九十九次循环积累下的所有——爱过的幻影,恨过的绝望,挣扎的勇气,求生的本能——所有属于“姜眠”的一切,化作一股纯粹的精神洪流,没有冲向那团阴影本身,而是沿着那道银丝与规则的联系,反向冲入了作为契约载体和规则体现的——那片混沌的阴影深处!

我不是要破坏契约。

我是要……覆盖它!用我的意志,覆盖掉他那冰冷的规则!

“不——!!!”

阴影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夹杂着震惊与愤怒的咆哮。它试图扭曲规则将我碾碎,但它发现,构成它一部分的规则体系,此刻正在被另一种强烈的、鲜活的、不屈的意志蛮横地入侵和改写!

穹顶在震动,彩绘玻璃纷纷碎裂。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被撕扯,仿佛有无数只手想要将我拉入永恒的黑暗。那些前代稳定者空洞的眼神在我眼前闪过。

但这一次,我没有退缩。

我的核心,就是我自身!是我这被折磨了九十九次,却依然站在这里的,“我”!

银光彻底吞没了我,也吞没了那团挣扎的阴影。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

所有的异象骤然消失。

风停了,碎裂的玻璃悬浮在半空,然后哗啦啦落下。齿轮恢复了缓慢的转动。

月光依旧清冷。

那团混沌的阴影不见了。

我站在原地,红裙依旧鲜艳,只是脸色苍白如纸,左手掌心的银色纹路不再刺目,而是如同呼吸般,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微光。

骨灰盒的碎片散落在地上,再无一丝声息。

我知道,他没有消失。那个“本源意识”,那个规则的化身,依然存在。但我强行将“姜眠”的意志,写入了我们之间的绑定关系。我不再是被动的“锚点”,我成了这段关系中,拥有部分定义权的……另一半。

契约还在,但解释权,易主了。

钟声响起,洪亮而悠远,宣告着新的一刻来临。

时间,没有重置。

我缓缓走下螺旋石阶,推开了钟楼沉重的门。

外面,天光微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我的脸上。温暖,真实。

我自由了。

但我能感觉到,左手掌心的银纹与我血脉相连,它是我力量的证明,也是那场永恒绑定的残痕。陆止(或者说那个存在)被我用他自己的规则,强行“锚定”回了它本该存在的维度,而我们的“婚姻”关系,以一种我占据主动的、诡异的方式维持着。

我走下钟楼前的台阶,阳光将我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

那影子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有些不太规则,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可能。

这一次,换我来定义,什么叫做‘永远’。

更新时间:2025-11-06 01:24:37 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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