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和陈远是人人称羡的模范夫妻。
直到他临终前,颤抖着将祖传翡翠手镯和写满情话的信交给初恋,我才知道这场婚姻是个笑话。
再睁眼,我回到了1993年,他的婚礼现场。
前世,新娘逃婚后,我成了替身新娘,陪他走过四十年风雨。
这一世,我冷眼旁观,看着他发疯般追着逃婚的新娘而去。
原来,他也重生了。
一 完美的假象
1.
我轻轻擦拭着陈远床头的那张全家福。照片里我们头发花白,儿孙绕膝,所有人都说我们是模范夫妻——包括我自己。
"妈,爸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女儿把刚温好的参汤递给我,"医生都说,像爸这样中风后还能活十年的病例很少见,多亏您照顾得好。"
我笑了笑,把参汤一点点喂进陈远嘴里。看着他无意识地吞咽,心里泛起柔软的骄傲。
是啊,我们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2.
深夜护工突然敲响我房门。
"林阿姨,陈叔叔醒了!他在找您——"
看到我冲进卧室,他混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哆哆嗦嗦从枕头下摸出个紫檀木盒。
"给...婷婷..."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密码...870912..."
氧气面罩蒙上白雾,他声音嘶哑:"这辈子……我对不住她……"
3.
我的手指僵在半空。
去年整理旧物时,我在他珍藏的《经济学原理》课本里,发现过一张电影票根——1987年9月12日,《芙蓉镇》学生场,两张。
木盒里放着一沓用橡皮筋捆好的信,最上面那封稿纸上字迹凌乱:
「婷婷: 今天张医生说我只剩三个月。 我每天都在后悔婚礼上没有把你追回来...」
哗啦—— 整盒信撒了一地。
从1993年到2033年,每年一封,英雄钢笔的蓝黑墨水有些已经褪色。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柯达相片,苏婷穿着的确良连衣裙,站在大学校门前笑。
4.
"知夏?"陈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他居然自己拔了输液管,踉跄着扑向木盒。氧气面罩歪在一边,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狂热:"还给我!那是给婷——"
翡翠镯子从盒子里滚出来,在水泥地上碎成两截。
陈远突然瞪大眼睛,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在佣人们冲进来的混乱中,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最后的意识里,我看见自己的血渗进碎玉的纹路,发出诡异的微光...
5.
再睁开眼,耳边炸开尖锐的争吵声——
"再加8万8!少一分都别想娶我闺女!"
我猛地抬头,看见苏婷的父亲拍桌而起,酒席上的红烧鱼还没动筷,汤汁溅在他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上。
"老苏你疯了?!"陈远的父亲一脚踢翻凳子,"我们已经给了5万彩礼了!!"
满座宾客鸦雀无声。穿婚纱的苏婷被她妈拽着手臂往外拖,裙摆扫倒了茅台酒瓶,"哐当"一声砸碎在水泥地上。
——这是1993年5月16日,陈远和苏婷的婚礼现场。
也是我上辈子悲剧开始的时间。
二 婚礼上的闹剧
1.
婚宴大厅的吊扇正吱呀转动,墙上的大红"囍"字剪纸被穿堂风吹得簌簌作响。
"8万8就是个形式!明天就还回来!"
苏婷的父亲拍着桌子,脸涨得通红,手指戳着陈远父亲的胸口。
"放屁!"陈远母亲一把掀翻酒杯,"去年机械厂老张家也是这么被骗的!钱到手就翻脸不认账!"
苏婷低着头,手指绞着裙摆,而她弟弟——22岁的苏刚,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亲家,你这话说的……"苏婷母亲搓着手,眼睛却瞟向儿子,"这钱就是走个过场,明天就让婷婷带回来!"
"对对对!"苏刚吐掉瓜子皮,咧嘴一笑,"我姐都嫁进你们家了,能骗你们吗?"
2.
我捏紧手中的玻璃杯,冰镇汽水凝结的水珠浸湿指尖。
前世我还傻乎乎地跑去安慰他母亲,结果被醉醺醺的陈远拽上台:"婚礼继续!反正请柬都发了!"
司仪当时还起哄:"新郎早有准备啊?"在满堂哄笑中,我竟以为单恋终于修成正果。
四十年的婚姻让我太熟悉陈远每个微表情——此刻他站在司仪台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西装第三颗纽扣,眼神亮得反常。
那是他前世升副局长时的表情。
他扒掉了父母搭在他身上的手,追着苏婷跑出了宴会厅。
他也重生了。
3.
既然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一定要和陈远划清界限。
推开经济系办公室的门,我的手心有些出汗。上辈子我主动放弃了公派留学名额,那时他说:"反正你要当陈太太了,要这名额有什么用?"
李教授正端着搪瓷缸喝茶,抬头看见我:"来得正好,公派名单定了,你和砚池。"
窗边的男生"咔"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我呼吸一滞,不禁一阵恍惚。徐砚池,前世《经济学人》专访里那个最年轻的终身教授,此刻他袖口还别着研究生助教的蓝色工牌。
"你俩托福都过了600,校领导很满意。"李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信封,"推荐信都写好了。"
徐砚池突然开口:"你关于双轨制套利的模型,比《经济研究》那篇更..."他猛地刹住话头,钢笔在指尖打了个转。
我心头一紧。那篇被陈远署了自己名字发表的论文,原稿还在我抽屉里。
"砚池特意延毕等你,哈福的offer都......"李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到了米国可要互相照应。"
钢笔"啪"地掉在橡木桌上。徐砚池俯身去捡时,后颈泛起红晕。这模样和前世学术会议上那个舌战群儒的年轻教授简直判若两人。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前世我满心满眼都是陈远,竟从未留意过师兄的用心。
我佯装未闻,抓起推荐信转身离开。
走廊里传来博士生们的起哄:"徐师兄等了三年的'经济女神'来了?"
身后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徐砚池的声音传来:"王同学,你上次补考的卷子..."
我突然想起前世李教授的叹息:"你要是去成米国,现在就是林教授了。"那时我正给陈远熨烫述职报告要穿的衬衫。
4.
傍晚到家时,父母正在客厅里摇头叹气。
"陈家那小子真是疯了,"父亲摘下老花镜,"追到纺织厂宿舍,跪着求苏家宽限三天。"
母亲冷笑:"他爸妈说要是敢娶苏婷,就当没这个儿子了。"
院门外突然传来自行车急刹声。
"林知夏!我知道你在家!"
陈远的声音带着前世让我心软的哽咽,可月光下,他右手正神经质地敲着车把——和后来他算计人时一模一样。
"林知夏!帮我和信用社王主任搭个线!"陈远拍着铁门,"你爸不是分管金融的副市长吗?"
"陈远同志,"我用一板一眼的官方口吻回复他说,"国家正在整顿金融秩序,私人借贷请走正规流程。"
他表情瞬间扭曲,又强挤出温柔:"别闹,你帮我一次,我就同意明天带你去看电影——"
我却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关门转身进屋。
录音机里《渴望》主题曲正好放到:"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
三 新婚的嘲讽
1.
陈远出现在图书馆门口时,我正抱着《货币银行学》的教材下楼。
他西装领口别着崭新的新郎胸花,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包"大白兔"奶糖和两罐健力宝。苏婷站在他身后半步,涂着艳红的指甲油,手指不停卷着发梢——她看起来比婚礼上更不耐烦。
"知夏,"陈远声音刻意提高,"正好碰上你。"
他把塑料袋往我怀里一塞:"喜糖。"
奶糖包装上印着俗气的红双喜,塑料纸在阳光下反着廉价的光。
2.
"婷婷,去小卖部帮我买包红塔山。"陈远突然掏出皱巴巴的十块钱,把苏婷支开。
等苏婷扭着腰走远,他立刻变了脸色,像训学生似的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别老往我家跑。我妈现在见我就骂,肯定是给她洗脑了。"
"第二,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你一个姑娘家要注意影响。"
烟味混着他身上的发胶味飘过来,我后退半步。
"第三..."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压低声音道,"李教授那个名额,我表弟王建军要了。他爸是教育局的,你懂吧?识相点把留学名额让出来!"他手上力道加重,说着要来拍我肩膀,"再说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相夫教子才是本分。"
我侧身避开,看见他新剃的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威胁的语气太熟悉了,前世他也是这么逼我转让留学名额的。我本本分分给他当了一辈子老妈子,他还是嫌我上不得台面。
3.
"恭喜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糖就不用了,我不爱吃甜食。"我把塑料袋塞回他手里,"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陈远皱眉:"装什么清高?"
远处苏婷尖着嗓子喊:"陈远!还去不去照相馆了?"
他匆忙转身,又回头补了句:"对了,我爸说供电局今年有子弟招工,你弟——"
"我弟考上京大了。"我打断他,"下个月就走。"
4.
回到宿舍,舍友小王正趴在窗边:"快看!"
楼下,陈远蹲着给苏婷系鞋带。她嘴里嚼着从我这儿收回的奶糖,突然"呸"地吐在地上。
"什么破糖,一股哈喇味!"
陈远从兜里掏出什么——阳光下闪过一道金色。
我眯起眼。
是健力宝的拉环。
前世我们领证那天,他也这样把易拉罐环套在我手指上,说等有钱了就换真戒指。
苏婷突然扬起手,"啪"地把健力宝拉环打飞——
拉环滚进下水道。
"真寒酸!"苏婷的尖嗓门飘上来,"厂里小张求婚还知道买银戒指呢!"
陈远陪着笑去捡,西装裤蹭满灰。
我拉上窗帘,却听见楼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探头看时,陈远正捂着膝盖龇牙咧嘴——他跪下去太急,磕在了马路牙子上。
5.
整理书本时,一张对折的纸条从中间里滑落。
展开是陈远潦草的字迹:
「李教授的推荐信名额给我表弟
他爸是教育局的,
能帮你家办事
别不识好歹」
钢笔在"教育局"三个字上反复描粗,纸张都被刮出了毛边。
我突然想起白天他拍我肩膀时,身上那股浓重的樟脑味——那件西装明显是从箱底翻出来的旧货。
指腹摩挲着纸条边缘,触到一点黏腻。凑近看,是已经干涸的奶糖糖渍。
四 被窃的名额
1.
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我踮起脚,在"公派留学人员名单"上反复寻找,始终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奇怪,"身旁的同学嘀咕,"林知夏托福不是考了全校第一吗?"
手指无意识掐进掌心。这场景太熟悉了——前世在我和陈远领证的前一天,我的保送名额就是被王建军取而代之。
可这一世我明明死攥着名额不放,材料齐全、成绩优异,为什么还是被他们用这种下作手段顶替?!
突然有人拍肩,我回头一看发现是徐砚池。
他瞄了眼公告栏,突然压低声音:"教务处抽屉里多了份你的放弃申请,李老头正发愁呢。"
我拔腿就往教务处跑,塑料凉鞋差点跑断带子。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李教授正在整理文件,看见我进来,叹了口气:"你来得正好。"
他推来一张纸——《自愿放弃保送资格申请书》,落款是我的签名。
"这是..."
"上周五交来的。"李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
申请书上字迹工整得过分,上面的签名连我写"夏"字时特有的回钩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前世领证前夕,陈远也这样模仿过我的签名。
"李教授,"我嗓子直发紧,"这份申请书的签名是假的。您看这个'林'字,我习惯先写竖再写横,这份是先横后竖。"
李教授推了推老花镜,突然拍了下大腿:"还真是!我批了你三年作业,这'林'字的笔顺确实不对!"
徐砚池呼哧带喘追进来,从帆布包里掏出我上周交的作业本:"您对比看看,申请书上的签名跟作业本上的完全不一样!"
李教授翻着作业本,突然"咦"了声:"这申请书用的还是供电局的稿纸..."
我和徐砚池对视一眼。
"这份申请书是伪造的,笔迹鉴定还需要时间,不过国际教育交流中心应该会对托福300分的录取生感兴趣。"
2.
女生宿舍区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陈远站在路灯下,西装第三颗纽扣不见了,露出里面发黄的衬衫领子。
"知夏..."他喉结滚动,"苏婷父亲说,没有八万彩礼就让她嫁粮站站长的儿子。"
"王副局长答应帮忙,只要你让出名额,"他突然抓住我手腕,掌心滚烫,"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
夜风掀起他手里的文件袋,露出里面烫金的请柬。曾经我还会为他的事揪心。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像在看一部乏味的旧电影。
"王建军托福300分,"我慢慢抽回手,"连签证面谈都过不了。"
3.
供电局宿舍楼下停着辆黑色桑塔纳。
"林同学!"王副局长从单元门冲出来,腋下夹着的公文包裂了道口子,"这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你想要什么好处都可以谈。"
"王叔叔,"我亮出父亲秘书送来的函件,"米国ETS已经启动成绩复核程序。"
他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转身一把揪住陈远的衣领:"臭小子,你不是保证不会有问题的吗?!明天见不到钱,我就去供电局举报你挪用公款!到时候别说工作,等着吃牢饭吧!"
陈远踉跄后退时,一张当票从口袋飘落。我弯腰捡起,上面"翡翠镯子"和"绝当品"几个字格外刺眼——看来王家的逼债,已经让他不得不把传家宝都当掉了。前世珍藏一辈子都要留给白月光的这份情谊,看起来不过如此。
4.
三天后,校园广播响起处分通知时,我正在收拾行李。《工业会计学》的扉页上,父亲的字迹依然清晰:"知识是最忠诚的伙伴。"
指腹抚过卷边的书角——那是去年冬天陈远"借阅"后留下的痕迹。他毕业后就顶了他父亲的职进入供电局,借调到财务科后,说要准备职称考试。却把书扔在办公室抽屉里,直到被茶渍浸透才想起来还我。
封底烫金的出版社logo已经磨损,就像某些曾经珍视,最终却被时间证明不值一提的东西。
广播里的杂音渐渐淹没了一切。
五 镀金的囚笼
1.
徐砚池陪我去帝都银行换美元的那天,银行门口排着长队。
"每人限额50米元。"柜台后的女职员板着脸,手指敲着玻璃,"留学生可以申请200米元额度,但要学校证明。"
徐砚池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盖着钢印的介绍信:"我爸单位有外汇调剂指标。"
女职员的表情立刻松动,转身进了里间。十分钟后,她递出来一叠绿钞——整整800米元,抵得上普通工人两年的工资。
"太多了。"我捏着那沓钞票,崭新的纸币边缘刮得指腹发疼。
徐砚池把剩下的外汇券塞进我资料袋:"美国教材贵,多带点总没错。"
2.
从银行出来,阳光刺眼。徐砚池推着自行车走在我旁边。
一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陈远胳膊搭在窗框上,腕上的金表晃得刺眼。
“哟,换外汇呢?”他咧嘴一笑,“能兑几个钱啊?”
副驾驶的苏婷探出头,脖子上挂着粗重的金项链:"远哥刚给我买的!港城买的最新款!"她炫耀地晃着钻戒,指甲油是艳俗的玫红色。
陈远轻蔑地扫过自行车。
“读书?读再多书能赚几个钱?”他拍了拍方向盘,“看见没,这车,全款!你们那点美元,够加几箱油?”
徐砚池不动声色地按了下自行车铃。
走远后徐砚池忽然开口:
“陈远那辆车,上个月刚买的。”
我抬头看他。
“全款十二万。”他语气平静,“一个供电局的小科员,哪来这么多钱?”
我沉默不语,他不仅还清了王副局的钱,连苏家那份天价彩礼也一分不少。
上次王副局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一世的陈远竟然这么早就开始挪用公款了。上辈子要不是我帮他做假账平账,又求父亲动用关系打点审计,他早就栽了。如今重活一世,倒是越活越回去了,简直是在自掘坟墓。
3.
晚饭后,院子里的大妈们围在一起嗑瓜子,嗓门大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哎哟,陈远现在可了不得!”
听到陈远的名字,我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听说他前阵子倒腾什么‘国库券’,赚了大钱!”
前世,陈远曾醉醺醺地骂:“妈的,早知道国库券能涨,老子当初就该多囤点!”
“国库券?”
“对啊!就那种纸片子,前几年没人要,现在可值钱了!”她眉飞色舞,“供电局的老张说,陈远上个月收了十几万呢!”
原来是倒卖国库券套利。
他靠着前世的记忆,踩着法律的边缘,硬生生给自己铺了条“镀金”的路。
可镀金的笼子,终究还是笼子。
六 招摇的代价
1.
和平饭店的包厢里,水晶吊灯在红木圆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父亲端起酒杯,茅台酒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漫。
"小夏这次能去米国普林大学,多亏各位关照。"父亲的声音温和有力。
财政局的张局长笑着摆手:"老林太客气了,知夏可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才女。"
我低头抿了口橙汁,突然,隔壁包厢传来苏刚醉醺醺的喊声:"服务员!再来两瓶茅台!记我姐夫账上!"
财政局的张局长皱眉放下筷子:"现在的年轻人..."
"国库券知道不?"苏刚的声音穿透墙壁,"黑市转手就赚七成!我姐夫这个月倒腾了十几万!"
审计局的李处长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张局长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现在还有人敢顶风作案?去年国务院刚下文严禁倒卖国库券!"
"查!必须严查!"李处长拍着桌子,"老张,明天就成立专案组!"
我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苏刚这个蠢货,根本不知道他这番话会引来多大的风暴。
2.
一周后,《经济日报》刊登了一则新闻:
《我市查处一起非法倒卖国库券案》 近日,我市公安机关在城隍庙黑市抓获一名涉嫌非法经营国库券的公职人员陈某(男,25岁,供电局财务科)。经初步调查,陈某利用职务之便,多次挪用单位资金购买国库券,并在黑市高价倒卖,涉案金额巨大。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第二天清晨,陈远的妈妈找上门来。
她比前世老了十岁不止,头发凌乱,眼睛红肿,一进门就抓住我的手:"知夏,你帮帮陈远吧!他只是一时糊涂……"
我抽回手,没说话。
"审计组已经进驻供电局了,"她声音发抖,"他们说陈远虚报采购款,重复兑付国库券,做假账……"
我冷笑:"他确实做了。"
"知夏!"她突然提高声音,"你从小就懂事,陈远心里是有你的!只要你爸肯说句话,我马上让苏婷滚蛋——"
"阿姨,"我打断她,"我和陈远早就没关系了。"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窗外,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我想起前世那个暴雨夜,我跪在地上帮陈远烧毁证据时,他连把伞都没给我留。
现在,该他尝尝淋雨的滋味了。
3.
审计组进驻供电局的第三天,我在家收拾最后的行李。窗外闷雷滚动,空气里弥漫着暴雨前的土腥味。
徐砚池敲门进来,递给我一份《经济参考报》:"陈远还挪用了三产公司的钱,买了深圳股票认购证。"
我叠衣服的手一顿。前世陈远喝醉后捶胸顿足的样子突然浮现:"妈的,92年深市股票认购证,早知道就该全押上!"
现在,他真押上了——用公款。
"多少?"
"账面缺口至少二十万。"徐砚池的眼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闪电,"但实际可能更多。审计组发现他重复登记了五笔设备采购款。"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通缉令:"还有这个——苏婷带着剩下的钱跑了,现在被通缉。"
我接过通缉令,上面苏婷的照片还带着结婚时的浓妆。前世她总嘲笑我土气,现在通缉令上的她,倒是比任何时候都"光彩照人"。
"跑得倒是快。"我把通缉令折成纸飞机,从窗口扔了出去。一阵狂风袭来,纸飞机在暴雨前的低气压中打了个旋,消失在天际。
七 终章
1.
临行前夜,父亲递给我一份法院传票副本。
"下周三开庭,"他摘下老花镜,"陈远涉嫌贪污罪、挪用公款罪、投机倒把罪,检察院建议量刑12-15年。"
我扫过起诉书上的数字:
贪污扶贫款:8.8万元
挪用设备采购款:21.5万元
倒卖国库券非法获利:7.3万元
"对了,"父亲补充道,"苏婷在深市被抓了,她带着的箱子里有陈远写的账本。"
我轻笑一声。前世那个暴雨夜,我烧掉的账本里,也夹着同样的秘密。
2.
暴雨如注,陈远母亲浑身湿透地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盒盖上的雕花已经被雨水泡得发胀。
"知夏,"她哆嗦着打开盒子,露出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这是陈家传给儿媳的镯子,我只认你这一个媳妇...阿姨只求你再帮帮阿远吧!"
我盯着镯子突然笑了:"阿姨,您儿子没告诉您吗?这镯子早就被他当掉了。"
她的手猛地一颤。
我轻轻合上盒盖,"您现在拿的这个,是玻璃厂路夜市三十块钱买的仿品吧?"
老太太踉跄着后退两步,雨水顺着她惨白的脸往下淌。
"您儿子当镯子就是为了给苏婷凑彩礼。"我关门前最后补了一句,"对了,法院说如果退赃可以减刑——您家现在,还拿得出37万吗?"
3.
机场大厅里,父亲反复检查我的行李标签,手指有些发抖。"到了那边记得报平安,"他声音有些哑,"缺什么就跟家里说。"
我点点头,发现他鬓角又多了几根白发。前世这个时候,我正忙着给陈远平账,连父亲住院都没去看望。
"爸,您多保重。"我伸手抚平他衣领上的褶皱,"我会常写信的。"
徐砚池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两杯热咖啡。见我们说完话,才走过来递给我一杯:"航班可能会晚点,先喝点热的。"
我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耳尖微微泛红。
"砚池,"父亲突然开口,"你在美国那边..."
"林叔叔放心,"徐砚池站得笔直,"我会照顾好知夏的。"
广播响起登机提醒,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两辈子的城市。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照在登机牌上"芝家格"三个字上,明亮得晃眼。
5.
飞机起飞时,空姐送来当天的《法制日报》。社会版头条赫然印着:
《我市宣判一起重大经济犯罪案》
供电局职工陈某因贪污、挪用公款等罪,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
我将报纸折好塞进前排座椅口袋,转头望向舷窗外渐远的云层。徐砚池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前世今生,就此两清。